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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滄錄

第六十三章 吞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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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滄錄:第六十三章 吞虎

    經韜殿內,傳來一聲接近力竭的呼喊聲音。

    侯在殿外的侍衛有些訝然。

    據他們所知,整座大殿之內,除了小殿下和郡主大人,沒有第三個人。

    這道聲音從何而來?

    不過多時。

    一身蓮衣的易瀟,面色看起來有些憔悴和疲憊,眸子深處卻藏着一股肅殺之氣,從殿內走了出來。

    「青梨在哪?」

    侍衛小心翼翼說道:「青梨大人答應了大神將要為烽燧修築法陣,所以前些日子就離開蘭陵城了......」

    不等侍衛說完,易瀟直接離開經韜殿,腳尖一踏,蓮衣狂顫一下,消失在原地。

    蘭陵城屋檐之上傳來一連串輕碎的腳步聲音。

    蓮衣夜行。

    小殿下紫府之中,九道虛無縹緲的神魂,相互交融,相互糅合,糾纏抵死,一聲又一聲砸在蓮池裏,砸得株蓮龍蛇兩道天相都痛苦不堪。

    他深吸一口氣。

    翼少然和青梨都不在蘭陵城。

    念頭剛起,易瀟腰部傳來一陣溫熱,有一雙玉手從背後伸出,攬住自己,兩旁氣流兀然排開,巨大的妖翼震顫拍空,將自己帶離地面,不斷升高。

    魏靈衫的聲音輕輕柔柔,沒有煙火氣:「要去西關?」

    易瀟沉默片刻,聽到她說:「我送你啊。」

    此行不去,道心要裂。

    易瀟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他沒有說話,是因為他知道,所謂的道心......只是一個藉口罷了。

    ......

    ......

    涼甲城,一層又一層甲士魚貫而出。

    城門大開。

    大稷山脈的整片大地,在不斷震顫。

    涼甲城大軍如巨蟒蛇行,聲勢宏大,地面甲鱗奔雷,天上劫雲攢雷,交相輝映,煞氣鋪面。

    披着紅紗,肩覆白巾的女子,緩緩走上廢墟至高點。

    登高而望遠。

    梁涼麵無表情望着遠方的大稷山脈,她看不清山脈那邊的景象,只是單單去聽,就能知道......那一端究竟是如何的駭人。

    她在等。

    等身後的二十萬獸潮到來。

    也等從虎。

    她並沒有等太久的時間。

    在涼甲城的大軍穿過大稷山脈,來到她所在之處之前,妖族的獸潮,便更先抵達了她的背後。

    二十萬獸潮,由西域八尺山上,最野性,最血腥的妖獸領頭,這樣的一隻狂暴軍隊,數量太過龐大,故而千隻千隻劃分陣營,模仿人類營中的百夫長,千夫長,萬夫長,將數之不清的妖族潮水,控制得如臂頤指。

    這是西域最鋒銳的矛。

    鑿穿了西壁壘的大雷壁鼓。

    即將打破北魏的堅韌防線。

    這隻矛,也是梁涼的盾。

    她的雙手自然垂下,絲絲縷縷的火氣從袖中垂落,縈繞如絮,清戾的朱雀鳴叫聲音被她籠在袖中,水泄不通,火紅的流光伴隨高溫,在袖內流淌,映照得她雪白肌膚生出一層淡淡紅潤,如火爐上的紅玉。

    梁涼挑了挑眉。

    身後的獸潮距離自己還有十里地。

    狂奔。

    雷鳴。

    還有五里地。

    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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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在這個一個古怪的距離停下衝鋒。

    巨大的白猿木然站在最前方。

    身後一撥又一撥的獸潮,匯聚成汪洋,真的如盾牌一般不可鑿穿,此刻堵在了梁涼的身後。

    徹底堵死。

    西妖自然垂落的兩隻袖內,反覆洗刷手臂乃至全身的火紅虛炎,一點一點黯淡下來。

    她蹙起了好看的眉頭。

    她沒有回頭。

    而是在想一個問題。

    二十萬的妖族獸潮,此刻停在了自己的身後,這算是什麼?

    這隻本該攻破涼甲城大軍的鋒銳長矛,沒有直接鑿入敵軍,而是抵在了自己的後心。

    這又算是什麼?

    梁涼緩緩回頭。

    她沒有看到從虎。

    卻看到了巨大白猿頭上,此刻竟然坐着一個玄黑長袍的年輕男人,那個男人的肌膚像是瓷器一樣,一揭就碎,不斷隨風掉落,一層又一層,由一根發繩簡單束起的長髮,一蓬又一蓬飛舞。

    白猿停下了前進的步伐,保持了五里地的安全距離。

    按風白所說,此刻應是在烽燧長城,進行艱難前行的顧勝城,居然抽身來到了西關,大稷山脈之前。

    西妖當然不會認為,顧勝城把獸潮停在了這麼一個距離,是來幫自己的。

    她面色陰冷道:「這是......何意?」

    坐在白猿頭顱之上的顧勝城緩緩站起身子,儀態依舊是無比恭敬,他緩緩抬起兩袖,合攏雙袖之後深深揖了一禮。

    語調陰柔而戲謔。

    「如您如願。」

    顧勝城低垂眉眼。


    他的喉嚨內一陣鼓動。

    那股噁心的意味猛然上竄,如之前那般,拼命想要嘔吐的念頭涌了上來。

    這一次,顧勝城並沒有壓制這股念頭。

    這些日子以來,他已經吞了他想要的,並且消化殆盡。

    所以這一次,吐了也無妨。

    顧勝城捧腹蹲下,喉嚨里傳出痛苦厄長的嘶吼聲音——

    原本佝僂站立的巨大白猿,此刻頭顱之上猛然傳來一股大力,整具身軀像是被重山砸中,踉蹌一步,接着頭顱狠狠砸下,砸在大地之上,濺出一大灘煙塵。

    身材瘦削輕薄的顧勝城,踩在白猿頭顱之上,哇得一聲,從喉嚨之中噴出了一大口鮮血,這些鮮血的顏色極為古怪,帶着一些森然的白色。

    西妖眯起眼。

    她知道這並不是顧勝城的血。

    而是西域少數大型妖族才會有的血液。

    如白猿,如巨象。

    下一刻,顧勝城伸出一根手指,扣向了自己的喉嚨之中。

    接着是兩根手指......

    最終,他緩緩,緩緩將一整隻拳頭,都塞入了口中,裸露在外的小臂,陡然青筋鼓起,像是攥住了什麼。

    顧勝城用力的將攥住之物,緩慢向外拉扯。

    這身玄黑長袍下,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怪物。

    他的胃壁之內,宛若鋼鐵,有金鐵交錯摩擦的滲耳聲音。

    梁涼在煙塵之中,看到了捧腹嘔吐的男人,從喉嚨里拔出一截雪白的象牙。

    然後是連帶着這根月牙一同拔出的細碎血肉,數個呼吸,便已經遠超顧勝城的體型大小,依舊還在不斷從他的喉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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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湧出。

    這是一幕血腥到了極點的畫面。

    梁涼靜靜看着這一幕。

    她看着顧勝城從喉嚨里取出了一具白象的屍體。

    喘着粗氣的顧勝城,赤紅着眼,甩了甩滿手的森白鮮血,有些厭惡地望向一旁的白象殘軀。

    他第二次伸出手,伸入自己的喉嚨之中。

    那隻手的小臂青筋鼓盪。

    顧勝城握住了,攥攏了。

    可無法拔出。

    胃裏被他吞掉的那樣東西,一直在抵抗,比起那頭白象,「它」的生命力,要頑強太多。

    玄黑長袍下,第二道聲嘶力竭的長吼。

    顧勝城將那道混雜着鮮血和腥水的身影狠狠摔在地上,猛烈咳嗽了好幾聲,面頰上的碎瓷,在他吐出「那道身影」之後,便自行剝落了最後一瓣,接着止住了碎裂的勢頭,像是一朵雪白無暇的蓮花,沒有一絲一毫的瑕疵。

    顧勝城一腳踩在血污加身的咳出之物上,笑得有些慘然,輕輕捏着嗓子問道:「您......要見從虎?」

    山間有一縷微風起。

    接着便是第二縷。

    千縷,萬縷,轟然大風,剎那便至。

    山雨欲來,風當傾滿,站在狂風之中的顧勝城,放浪形骸地大笑,腳尖微微下點,砰然一聲泥漿炸散,漫天碎泥血污,都被狂風捲走,露出「大金剛體魄」的那人真面目。

    從虎。

    此刻看起來,便如古代玄武大聖降臨人間沒有二樣的那個男人,面無表情輕輕踏地,將從虎震起,一手拎起。

    玄黑長袍在狂風之中狩獵巡迴。

    宛若天神下凡。

    顧勝城說話聲音細膩無比,陰柔滔天。

    「我吞了,很好吃。」

    說話之間,他一直留意着西妖的動作和表情。

    那位到現在還算是西域第一人的妖孽,目前為止沒有一絲動作。

    顧勝城笑了一聲,瞥了一眼早先倒地,已被重壓壓得不堪而死的白猿,眸里並沒有絲毫的同情意味,而是輕輕掠起,來到另外一頭白猿頭顱顱頂,與秋水並肩而站。

    他在來時的路上,一直在想,西妖若是看到了此時這幕景象,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憤怒,驚恐,憎惡?

    都沒有。

    西妖沒有反應。

    或者說。

    是不屑。

    她依舊站在原地,自始至終,沒有動過一根手指,站在至高點,隔着五里地望着顧勝城。

    像是站到了穹頂,無限高處。

    梁涼平靜問道:「你反了。」

    不是疑問。

    而是一句輕聲的陳述。

    於是顧勝城心湖深處,那面大鼓轟然而響,鼓聲愈發頻促。

    他的眼皮不斷在跳。

    血液越流越快。

    額前開始滲汗。

    他攥拎着從虎,指尖不自覺綻放的巨力,甚至將從虎的大金剛體魄捏出了幾個血窟窿。

    顧勝城眯起眼,壓下心頭那股強烈的不安。

    喉嚨里,那顆屬於從虎的胎珠,來回翻湧了數下。

    定下了心神。

    顧勝城認真說道:「不管我反不反......」

    「你今天,都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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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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