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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醜他也不溫柔了:第1章 穿越人士1

    今夜有月,無風。

    趕路的人似乎並不急着回家,靜悄悄,慢吞吞,黑夜中像個幽靈。

    他應該早睡了,不會等他。

    幽靈心中如此想着。

    若是以往,幽靈不會這麼晚歸,也不會這麼遲疑,似害怕了回家一般。

    可終究還是回去了。簡陋的木屋,窗口瀉出柔弱的光。

    幽靈愣了很久。久到屋裏的人不耐地開口,「快進來呀。」

    聲音帶着幾分慵懶,有種說不出來的,誘人的味道。

    幽靈抬手,卻又遲疑了一瞬。

    捱到最後輕輕推門,似用盡所有勇氣。

    微光從門內跑出來,他低頭,將自己的臉隱在暗中。

    饒是如此,那張臉還是能夠被隱約看到。

    佔據大半張臉的黑色胎記,還有形狀怪異的高高凸起的顴骨。

    這是一張小孩見了會被嚇哭,畜生見了也會害怕的臉,可比傳說中的羅剎惡鬼。

    醜八怪。

    他是醜八怪。

    今夜月好,蟬聲聒噪。

    屋裏的人斜靠在竹製躺椅上,正拿着蒲扇扇着風。

    燭光下,那人眉目如畫,不似真人。如煙的眉,精緻的眼,還有瓊鼻櫻唇,精雕細琢,如夢如幻。

    幽靈不敢正視,怕一看就會沉迷。

    「我給你留了晚飯。」

    美人放下蒲扇,從躺椅上起身。

    幽靈一動不動,恍若未聞。

    「一休哥,我給你留了晚飯,快來吃吧。」

    美人拉起幽靈的手。

    幽靈名叫易休,但美人總喜歡叫他一休哥。美人喜歡唱調子很怪的歌,叫他聰明的一休哥。

    易休被美人拉到桌子前坐下,像木偶一樣——他從未被美人如此殷勤地對待,不知是惶恐至極還是高興過頭。

    美人的頭髮拂過他的臉頰,淡淡的皂角香味令他迷醉不已。突然想起,兩年前從河裏把美人撈上來的時候,美人的頭髮還很短。短短的不到脖子的頭髮,不知不覺,竟已長至腰際。

    「發什麼呆?」

    美人低頭,親吻他的嘴唇。

    這是第312次,他吻他的唇,第312次。從一年前確定關係以來,第312次吻他。

    還是紅了臉,亂了心跳。

    易休將頭狠狠低下。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能毫無芥蒂地親下去。他這張臉,自己看了都會唾棄。

    「你腦袋都要縮到肚子裏去了,怎麼?這麼久了還會害羞?」

    美人調笑着,修長的手指勾着易休的下巴。

    易休便呆呆地看着他,仿佛要將他所有表情印入腦中,刻入骨髓。

    記得美人醒來,看見他的第一眼,裏面不是害怕,而是新奇。

    「世界真奇妙,竟真有長相如此清奇的人存在。」

    聲音虛弱而沙啞。

    便是這時候,他心動了。

    因為美人沒有嫌棄他,咒罵他,沒有怕他,厭惡他。

    即便後來美人不止一次告誡他,「你這麼丑我是看不上你的。我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才好心提醒你,不、要、愛、上、我。」

    他還是不顧一切地愛上了。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美人名叫洛河。

    「洛河……」

    「別對着我發花痴啊,你也知道你這張臉無論什麼表情都丑得見不了人的。」

    洛河拍着易休的臉,有些嫌棄地說。

    自從一年前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兩人滾了床單生米煮成熟飯,洛河嘴上就沒了顧忌。時不時就要對易休進行一番精神打擊——丑、悶葫蘆、蠢貨……都可以作為他的形容詞。

    易休從一開始的難受到後來麻木,不為所動。

    其實易休不止一次表示,他可以戴面具,免得礙眼。但洛河從來不許。

    理由只有一個,「戴上面具不好親。」

    只這一個理由,易休便可以感動一輩子。

    易休從小被親人遺棄,跟街頭乞丐一起長大。再惡毒的話他也聽過,他知道無論如何討好,別人都不會喜歡他,因為他很醜。後來好不容易被村子裏一對無子女的老夫婦收養,老夫婦卻在第二年雙雙過世。

    沒有人抱過他,更別說親吻這樣的事。

    他很醜,丑得任何人都不願意接近他,除了瞎子。

    收養他的老夫婦就是瞎子。

    好在他會開荒,會種地,身體也不錯。幾年勤勤懇懇地挖土種菜,竟讓他積累了些許餘糧。村子裏一個跛腳姑娘,還想跟他搭夥過日子。但他拒絕了。

    他告訴那姑娘,他喜歡男的。

    沒人告訴過他,他不可以喜歡男人。所以他毫無顧忌地把這個原本應該守口如瓶的禁忌說了出來。然後毫無預兆地,他被村裏的人驅逐了,驅逐到土地最貧瘠的村子邊緣。老夫婦留下的土地,也被瓜分了——那個說要跟他一起搭夥過日子的姑娘分的最多。

    那一年他十五歲,被揍得鼻青臉腫,斷了兩根肋骨。感覺自己像一隻地獄都不會接收的其丑無比的鬼。

    幸運的是他活了下來,不然怎麼能遇到洛河?


    「我會對你負責的。雖然除了我也沒人會上你,你也知道你這麼丑吃了春、藥都會被嚇軟。我就當吃個大虧,積點福好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那夜洛河是這樣跟易休說的。

    原本對易休來說這樣就很好。

    可人心總是不易滿足,得到了一樣,便妄想得到更多。

    燈影晃動,洛河的影子映在牆上,連影子都很漂亮。

    漂亮的影子給易休添一碗了飯,還夾了許多菜。

    飯菜都涼了,洛河應該等了他很久。

    洛河不會做飯,晚上也從不會刻意等他。

    今日的改變,這份體貼,因為不習慣帶上幾分生硬。

    洛河一定不記得,他吃冷的東西會鬧肚子。

    易休拿着筷子,低着頭。他不愛說話,開口總是帶着刺耳的沙啞。

    但他還是開口了,「你是不是說過……喜歡我?」

    洛河聞言,夾菜的手停了下來。

    他慢慢放下筷子,敲了敲桌面。

    咚、咚、咚,似敲在易休心上。

    「成過親拜過堂,我難道會娶一個我不愛的人嗎?」

    洛河淡淡地說,卻未看易休一眼。

    他們是成過親,拜過堂,天地為證,永結同心。

    原本兩個男人在一起就不容於世,誰想過要辦個正式的婚禮呢?

    洛河也對成親拜堂之類的事情沒什麼興致,從不提起。

    被易休撿回家,養好傷後,洛河在鎮子上找了個教書的活兒,教教孩子寫字念書。露面的機會多了,接觸的人多了,追求者愛慕者也是一天多過一天。即便後來戴上面具,遮住太招人的容顏,也阻止不了某些人的窮追不捨。求不得,威逼利誘的也不在少數。

    多數情況下,洛河都是應對自如,遊刃有餘。只有一次,被鎮上某富戶紈絝盯上,遭了道。

    此事暫且不提,關鍵是洛河跟易休在一起後,狂蜂浪蝶也沒少過。易休本就沒什麼自信,被許多人一攪和,對這段關係也就越發沒信心。便開始退縮,甚至將洛河推給別人。還說出,「祝你幸福。」這樣的鬼話。

    洛河氣得半個月沒搭理他,讓他好生反省。易休卻以為洛河是真要離開他,默默收拾行李,居然要把屋子騰出來給別人住。

    在易休看來,洛河值得最好的。

    以洛河受歡迎的程度,三妻四妾也不為過。要是洛河養不起那麼多女人,他可以幫他。等洛河有了孩子,忙不過來,他也可以幫忙照看……

    易休便是這樣自虐般地想着,即使心如刀絞也要這樣想。他打心眼裏覺得自己配不上洛河。

    有時洛河也拿他沒辦法。等氣消了,便通過正式的求婚、拜堂再加上一個火辣辣的洞房花燭夜來警告易休,不要再胡思亂想,愚蠢地將他推給別人。

    那一天,洛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對易休說,喜歡他。

    認識兩年了,在一起一年了,易休本來已經相信,洛河是喜歡他的。

    一個月前有個道士找到他,說要收他為徒去修界修仙求道。

    修道若成,胎記可除,可長生,可成仙,可得大道白日飛升。

    若入仙途,須斷情絕愛,了卻凡塵無牽無掛。

    要他放棄洛河。

    怎麼可能做到?

    月光如水,安靜地流動在屋子裏,像個無恥的偷窺者。

    飯桌上,易休終於動了筷子。

    將飯菜夾入口中之前,他問,「你說你愛我?」

    「我愛你。」

    洛河低聲道。

    真奇怪,洛河第一次這麼爽快地回答他問題。

    跟洛河在一塊兒兩年時間,不難發現他本質是個耐性不佳,生性憊懶的……美男子。

    洛河沒有說,「你這麼丑我怎麼可能喜歡?」

    也沒有皺眉,半天不回一句話。

    洛河說,「我愛你。」沒有一絲遲疑。

    易休抑制不住嘴角的笑。他低頭想要掩飾——洛河曾說他笑起來比不笑的時候更恐怖。

    好在這次洛河只看着他偷笑,沒有說話,也沒阻止,甚至沒移開過視線。

    易休便在那視線下,一口接一口吃下洛河為他準備的飯和菜。

    這飯和菜,應該不是洛河親手做的。

    洛河唯一一次下廚房,差點把屋子都燒了。

    儘管如此,易休還是歡喜地吃着。

    直到腦袋開始昏昏沉沉,直到口中沾染血腥,直到嘴角流出鮮血。

    直到易休倒在地上。

    易休想的是,既然愛我,為什麼忍心看我吃下□□?

    「對不起。」

    洛河在他耳邊說。

    然後他聽見洛河離開的腳步。

    他的手指動了動,想抓住點什麼。

    可他什麼都抓不住。

    那個糾纏他許久的道士就在門外。

    他聽見洛河說,「斬情根,斷塵緣,捨棄吾愛,仙道可得。」

    他是情根深種,難捨塵緣。愛若可以捨棄,便不是愛。

    他不敢奢望的洛河的喜歡和愛……

    從頭到尾,都是謊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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