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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愛上她:6.尾蓮

    安妮驅車駛入這片居民區,她停車後坐電梯上樓,照着地址停在一扇門前,按下門鈴。沒多久,門開了。

    門後是一個女人。

    見到這位陳姓醫生的一瞬間,安妮鬆了口氣。

    因為這是一個短髮的女人。

    在他們綵排的期間,安妮曾裝作不經意地問:「傅點點,你覺得什麼樣的女生會比較好?」

    那時承鈺正起身放下琴蓋,夕陽斜射,剪出他俊挺的側臉,以及比例極好的腰身線。他問:「你說什麼?」

    安妮「循循善誘」地說道:「比方說,女孩子是長發好看還是短髮好看,化妝好還是不化妝好,穿什麼樣子的衣服好看。」

    承鈺起身去拿掛在柜子上的衣服,隨口道:「長頭髮穿裙子吧。」

    於是安妮變成了長發、裙裝打扮的女生。她在家中二樓獨享一個套間,用作日常儲衣室。漸漸地,那些來自日本福神,意大利貝納通,或者其他昂貴品牌的牛仔制褲被擠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件件用料考究,剪裁優良的裙裝。

    這些長短裙的面料來自重磅桑蠶絲織物,擁有天生的質感,幾乎完美勾勒出她長久健身後緊緻的腰腹,以及圓潤飽滿的胸脯。

    女人說:「請進。」

    安妮這才仔細打量她。女人似乎剛剛沐浴完畢,短髮半濕凌亂,有沐浴液的淡香。安妮對上那雙眼睛,腦海里浮現兩個詞:潮濕、野性。

    女人給她的感覺,讓安妮想起雨水充沛的夏季里,那些臥在山澗中的卵石。卵石被漲水湮沒,靜靜地,潮濕而沉寂。

    安妮低頭看了看自己踩踏泥地後的鞋。

    女人一秒鐘明白了她的顧慮,開口道:「沒關係,僱傭的鐘點工明天就會來例行打掃。」

    於是安妮點點頭,沖女人微笑:「那真是麻煩了。」

    女人也沖她露出一個笑。

    這一個笑充滿個人特質。

    一瞬間,安妮覺得,如果在女人的面前放上一顆卡地亞珠寶,和一把粗製的砍刀,女人會毫不猶豫地拾起後者。

    安妮跟着陳簡走了進去。她轉頭打量周圍的間隙,陳簡走到牆邊的冰箱櫃旁,拉開,扭頭問她:「需要喝點什麼嗎?」

    安妮望見女人肩膀與瘦白的臂膀之下,白色的置物架上,擺着聽裝汽水。

    於是她開口拒絕道:「謝謝你,不過我不喝汽水。」

    陳簡拿了一聽瓶接骨木花味汽水,隨口問:「為什麼?」她擰開瓶蓋,豐富的氣泡立刻漫了出來。這種英國佬產出的汽水有着綠色透明的美麗包裝,入口有明顯碳酸刺激感的同時還有隱約花香。

    安妮想:因為母親從小就教育她不要食用這些百害而無一益的飲料。

    她的母親對生活品質的注重繼承於她的外祖,緊接着,這種講究又被母親加注在她的身上。她從小學習騎馬,藝術鑑賞、學習禮儀與音樂,學習如何照顧一朵花,學習怎樣從一個人的口音和服飾的細節辨別對方的出身與成長環境。這些下意識地打量,在經過多年的實踐後,已經成為一種器官性的本能。

    她無聲地評判公寓的地理位置,屋內裝飾所代表的背後的財力支持。她也注意女人的動作,神情,服飾,來評判女人的性格、品味與背景。

    很快她得出結論:女人或許有一個光亮的醫生學位,但她一定沒有好的出生背景。

    這是高等教育也無法掩蓋的。

    這不代表鄙夷與蔑視,而是與生俱來的傲慢。這種傲慢藏在骨血里,藏在溫和禮貌的外表下,儘管很多時候連傲慢的承載體自身也未意識到這點。

    安妮開口回答:「因為不是很喜歡汽水的味道。」

    「那牛奶呢?」陳簡拉開冰箱板的隔層,轉身問她,「牛奶怎麼樣?」在安妮開口前她又說:「我有一個室友,她的生活方式非常健康,」她挑挑眉,「她只喝牛奶,十點之前必定睡覺。」

    她一一念出隔板下牛奶的品牌和口味。

    安妮同樣禮貌地拒絕了。

    她們坐到沙發上開始聊天。安妮問了些關於學習與從業經歷的問題。

    陳簡很自然地回答道:「其實我小時候學習不是很好,屬於比較讓老師頭痛的那一類。」陳簡沖她眨眨眼睛,「六年級的時候,我將一捧粉筆灰倒進了老師的茶杯。」

    安妮笑起來,然後問:「為什麼呢?」

    陳簡說:「因為他太壞了,他摸我的胸。」

    「……」

    安妮一愣,接着道:「你做的……很對。」

    陳簡:「當然。」

    ……


    陳簡:「我初中是在一所附屬中學念的,高中的時候成績不錯,高考倒也順利,你知道高考嗎,這種考試實在是可怕極了。我們把她形容成獨木橋,而千千萬萬的考生,要挨着擠着走過這座獨木橋。只有走在前頭的人能順利通過,當這些領先者踩踏橋面淌過後,橋就搖搖欲墜了,跑得慢的人就處在很危險的境地,稍不小心,橋塌了,落入河水裏……」

    她的話語自然而流暢,所述的也與安妮事先調查的沒有分別。

    這位姓陳的醫生來自中國東南部城市,在高考中以優異的成績被首都的醫科大學錄取,成功獲得學歷後又赴美深造幾年,並取得了醫生執照,與此同時,她修讀完了美國營養師協會規定的課程,獲得註冊營養師的資格。

    一切完美,毫無疑點。

    言語的氣氛也和諧十分。

    最後安妮說,諮詢人性情古怪,並不是自願接受療程,問陳簡能否隨她去一趟諮詢人的家中。

    陳簡看着她,微笑:「當然可以。」

    陳簡回屋內吹乾頭髮,換好衣服,然後她們準備離開。她們走到門口,門從外面被打開。

    一個高個子的亞洲女人走進來。

    這是一個並不異常美麗的女子,她的面相讓安妮想起以中國古代替父從軍故事為背景,美國產的動畫片花木蘭。

    這是一個有着細長眼睛,氣質安靜到幾乎凝聚起來的女人。

    安妮聽見陳簡喚她用的是一個日本名字。

    她想:或許這就是那個生活作息良好的室友。

    她和陳簡一起下了樓。

    她們用了些時間,抵達承鈺位於郊區的房屋。出乎意料,屋內倒是難得的熱鬧。除承鈺外,另有幾個打扮各異的洋人。安妮給陳簡作了簡單介紹。

    陳簡和他們一一握手,一個戴黑色鏡框眼睛的男人叫傑克。

    陳簡說:「替我向蘿絲問好。」

    鏡框男一愣,接着大笑。

    陳簡轉身看向承鈺。他與前些月晚宴一別後相比,並未有太多改變。只是男人的眼角眉梢,那種冷傲的氣息越發濃郁。她甫一進門,就知道對方認出了自己。

    陳簡伸出手,朝承鈺微笑:「你好,大藝術家。」

    承鈺握住她合起的四根手指,冷淡致敬。陳簡聞到他身上那種清冽的氣息。一瞬間,她內心竟小小難過的,什麼時候,她可愛害羞的小男孩,變成了一個性冷淡?

    陳簡轉身,看到坐在沙發上的一個大耳環黑人女人。女人面前平滑的茶几上,放着一個別致的水晶球。她頗有些好奇地問:「你們在玩什麼?」

    鏡框男率先回答她:「黛西說她可以用水晶球測出一個人的品質。」

    「品質?」陳簡附身,看到水晶球上映出自己的臉。白色的臉,黑色的眼,在球面扭曲放大。

    陳簡直身。

    「最深處的品質,」鏡框男指指自己,沖她擠擠眼睛,「勤奮、友好、豁達。」他指頭滑過空氣,停在指着承鈺的方向,「狂熱、意氣、純真。」

    接着鏡框男聳聳肩,「本來前幾個我還信,」他偷偷瞅了承鈺一眼,「這下我可完全不信了。」鏡框男低聲嘀咕道:「狂熱、純真……老天逗我呢……」

    承鈺瞟兩人一眼,若無其事地搖搖酒杯。

    陳簡問那個名字叫黛西的女人,「你能幫我看看嗎?」

    女人說:「你得坐到我的對面來。」

    陳簡說:「好。」於是她在女人的對面落座,然後好整以暇地看着女人閉上眼睛,似乎在感受一種環繞周身的神奇魔力。

    良久,女人睜開眼。

    陳簡投過去一個好奇的眼神。

    女人開口了,「堅韌、平和,還有……」

    陳簡笑着看她:「還有什麼?」

    女人抬眼看她,「良善。」

    陳簡一愣,接着大笑。她腦海里浮現恩一清雋薄白的臉,他曾對她說:「和你說過多少次,我是個好人。」

    他是一個好人。而她是良善之徒。

    這個笑話她能笑一年。

    陳簡笑得更厲害了,她低頭,用手背抹去眼角生理性的淚水。然後抬頭,剛好對上承鈺的眼睛。

    她望着他的眼。黑色的眼,英挺的面龐。

    承鈺僵硬地轉過眼。

    陳簡低下頭,嘴角露出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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