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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坐在地上,一邊數螞蟻,一邊打呵欠。筆言閣 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廊上走來一個年紀稍大點的,顰眉低低喝道:「還玩呢?夫人讓你過些時候去廚房拿粥,你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後者不在意地懶懶起身,「晚些再拿也不遲嘛。」
大丫頭用手指戳了戳她腦門兒:「你啊你,夫人吩咐的事情你也敢怠慢?當心回頭揭了你的皮。」
「怠慢她又怎麼了,原本也不是多光彩的出身。」她壓低聲音,「你瞧瞧,將軍都不待見她,咱們幹什麼不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不明擺着想靠我們讓她知難而退麼?」
陸陽在院門外高高挑起眉。
他沒料到自己的態度落在下人眼中居然是這樣的意思。
兩個丫頭還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冷不丁頭頂罩下一抹黑影。
陸陽走路慣來悄無聲息,一抬眼,兩人便對上他那張陰沉的面容,各自咽了口唾沫。
「將、將……」
將了半天沒將出來,只聽他甩了一個字。
「滾。」
他從不打女人,丫頭們卻嚇了半死,唯唯諾諾地應了聲,趕緊溜了。
陸陽望着那兩個背影走遠,這才伸手推開門。
屋裏有股淡淡的酒香。
他不自覺皺了眉頭,側過臉,孤燈微明,燈下的美人正慵懶地撐着下巴,酒杯在手,不住的往嘴裏灌。
竟不知這個女人還嗜酒。
陸陽走了過去,聞着那味道,不似尋常閨閣女子喝的果酒,更像是烈酒。
微醺中,容螢的反應慢了半瞬,一雙眸子迷離朦朧,臉頰泛着可愛的紅色。
「陸陽……你今天回來得真早。」
不知為何,當聽到這句話時,他心裏有種莫名的觸動,不咸不淡地嗯了聲,視線落在她的酒杯上。
「姑娘家,少喝點這些東西。」
「不喝完浪費呀。」
陸陽低低一哼,把那壺酒提起來,二話不說,三兩口就灌完。
「我睡了。」
「喲。」容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怕我給你下藥哦?」
他衣服正脫到一半,聞言轉過頭,不在意地彎起嘴角:「你不敢。」將外袍扔到一邊,陸陽突然坐了下來,收斂笑意:「容螢。」
「嗯?」
「為什麼想嫁給我?」
她目光裏帶着調侃,依舊是漫不經心的語氣:「我喜歡你呀。」
他聽着笑了:「你當真?」
「我很像是說着玩的嗎?」
「我可不是什麼好人。」陸陽聲音平緩。
容螢也漸漸沉下語調:「知道。我也沒說我是個好人。」
聞言,他不再多話,上床睡在了里側。
屋內熄了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容螢毫無困意,睜眼望着天花板數星星,等數到幾百顆的時候,本以為早就睡死的陸陽突然開口:
「若是府上有誰嚼舌根,你直接把人攆出去就是了,必要時,打一頓也無妨。」
她在黑夜裏眨眨眼:「心疼我?」
旁邊傳來一聲不屑的輕哼,「照你這麼管家,我怕府里會亂套。」
從那之後,容螢敏感的發現,陸陽似乎變了些。
他看她的眼神和以往不一樣了。
至於究竟是朝哪個方向變化,她暫時還說不清。不過天儒曾經告訴過她,一個男人若是瞧她瞧到出神,那麼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於喜歡。
儘管陸陽還是不曾碰她,不過好歹更進一步了。
這個結論讓容螢更加有了鬥志。
*
自打陸陽手段狠辣地處理了幾個好事多嘴的下人之後,府上明顯清淨了很多,不知他們將軍到底打的什麼主意,大傢伙兒便心有靈犀地不再作妖,一時天下太平,相安無事。
但奈何,管得住家裏人,卻管不住局外人。
難得陸陽賞臉,帶她出門去赴個宴,結果不到傍晚人就氣哼哼地回來了,她往桌前一坐,抬手道:「我要練琴。」
陸陽抱着胳膊在旁看好戲:「行啊。」他招呼丫鬟,「去給夫人挑把好琴來。」
末了,又問她:「你不是秦樓楚館的清倌出身麼?怎的不會彈琴?」
容螢咬牙切齒地瞪回去:「我是學琵琶的。」
「那你還要和她比琴技?」
「我現學現賣不行嗎?」她將袖擺一掃,噘着嘴賭氣,「偏要讓她說不出話來。」
原來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陸陽聳了聳肩,不打擾她,「隨你。」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裏,整個將軍府就沉浸在這魔音繚繞之中。
容螢幾乎是天不亮就起來,乒乒乓乓的彈,一彈彈到深夜。初學者的技術不敢恭維,陸陽實在是被她搞得沒脾氣,早起頂着兩個烏黑的眼圈去上朝,晚上又不能回家,溜達到子時困得不行才慢吞吞回房。
門扉虛掩,她一向會給他留門。陸陽便透過半掩着的縫隙,看見容螢在燈下一遍一遍專研琴譜,火光照着她專注的眉目,似乎是一刻難得的安靜,便不由在門外多站了一會兒。
她有底子,學琴也不算太難,可這丫頭挖坑自己跳,非得說七日之後比試,哪怕伯牙在世估計也沒這本事。
一連練了好幾日,收效甚微,倒是一雙手被折騰得面目全非。
借着床頭的燈光,容螢緊抿唇看陸陽給她上藥。好好的纖纖玉指搞成十根蘿蔔,也是會糟蹋東西。
見她表情要糾結不糾結的,陸陽淡淡道:「疼就叫。」
「……不疼。」
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也懶得管。把手裏的藥膏合上,丟到一邊兒。
容螢正心疼地吹了吹足足粗了一圈兒的十指,視線瞄到前面,忽然靜靜地盯着他的背脊,「陸陽,你是不是也看不起我?」
他動作一頓,並沒回應這句話,只用他一貫的招數,利索的爬上床準備安息。
容螢跟在他後面,言語卻漸漸清冷:「你也瞧不起我,覺得我不知廉恥,不乾不淨,是麼?」
陸陽輕笑了一聲,背對着她沒有轉過來。
「聖上那日,有私下問我肯不肯……」
「嗯?」容螢大約沒有聽清,「你說什麼?」
「說你太醜。」
「……」
不等她衝上去打人,迎頭一床被子從天而降蓋住腦袋,容螢掙扎了半天才從被衾里出來。
「陸陽!」
「睡你的。」他大手一伸,把她摁到了枕頭上。
琴沒有練多好,還是入門階段。
但容螢運氣不錯,尚書夫人換了兩把琴,都是彈着彈着直接崩掉,還不如她一首小童謠歡歡喜喜奏至曲終。
雖然勝之不武,但對方的黑臉實在是讓人心情大好。
容螢在感嘆天助我也時隱約也猜到了些什麼,回府的途中,他二人同坐一架馬車,她偷偷瞧了陸陽好幾眼,後者仍舊一副寡淡的表情,支着肘看窗外的風景。
會是她想的那樣麼?
容螢沒有去細猜,可她精神頭不錯,唇角一彎,想起許久沒逗弄他了,還怪懷念的,於是猛地撲到他懷裏,抱起一條胳膊。
一門心思走神的陸陽顯然被她這餓虎撲食的舉動嚇得不輕:「作甚麼?!」
「抱一下嘛。」
「放手!」
「那不然親一下?」
柔軟唇瓣毫無徵兆的含住了耳垂,他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容螢!」
四平八穩地黑漆平頭車愣是被他倆攪得「嘚嘚嘚」抖個不停,車夫悄悄往後瞥了一眼,嘆口氣默念着「非禮勿視」。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
容螢也沒有之前那麼着急了,甚至偶爾感覺,就這麼消磨時光也沒什麼不好。
安逸總是容易將人的意志磨平。
就在她安安分分過日子的時候,夏天的一場雷雨將她整個人拖回了現實。
雨來的很突然,轟鳴聲乍然而起,一道白光劈過,滿屋子亮堂。
容螢喘息着驚醒,眼前的景象讓人恐懼不已,她禁不住抱着頭,捂住耳朵,企圖將那些聲音隔絕在外,但老天仿佛是在提醒她過往的每一件事,雷聲不依不饒地穿透進來。
這裏面夾雜了呼喊,夾雜了哀嚎,還夾雜了血腥。
電划過的剎那,她看清自己身邊躺着的這個人,像是看到七年前,他提劍刺過母親的胸膛,冷冰冰的臉,不帶任何情感,宛如鬼魅無常,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此時此刻,竟恨不能有把刀在手,捅死他一了百了。
容螢顫抖地坐起身,雙手環抱膝蓋,嗚咽着將頭埋在臂彎里。
這場雨幾時過去?
雷聲幾時能停……
她不想再聽了。
天儒呢……天儒在什麼地方……
「別丟下我一個人……」
在她惶惶不安之際,身上忽傳來一股暖意,寬大的掌心溫和而厚實,輕輕握住她雙肩。
容螢不可抑制地輕顫了一下。
「怎麼了?」
耳邊的嗓音出乎意料的溫柔,春風一樣掃過心田。
她訥訥的抬起頭來。
那雙眼睛裏沒有殺意,也沒有兇狠,清澈得像一汪泉水,和當初的神情,完全不同……
想不到她會怕打雷,陸陽正打算取笑兩句,待看得容螢韻着濕氣的眸子時,身子卻瞬間僵住,話到嘴邊只變成了:「沒事吧?」
「嗯……」
他沉默了片刻,小心攬住她,「睡吧,有我在。」
容螢:「……」
這是陸陽頭一次主動抱她,動作還有些生硬,結實的身軀幾乎把她全部罩在其中。她靠在他胸膛,怔怔地注視着心口的位置。
如果她現在有把匕首,就這麼刺進去,他應該毫無防備。
不知怎麼的,容螢又覺得這個想法離她很遠。
籠了一層霧似的,不甚清晰。
「陸陽……」
「嗯。」
「你會唱歌麼?」
「……不會。」
「那我唱給你聽,你以後學會了,再唱給我聽,怎麼樣?」
他如實道:「不怎麼樣。」
但對方明顯沒準備聽他的意思,纖細的聲音婉轉多情,在瓢潑的大雨里格外的輕柔。
歌里有累累花樹,有故鄉的桃花與晚霞,行在天涯的旅人,四海為家。
陸陽在歌聲中沉下了思緒,他回想起許多不甚美好的回憶,回想起年少時的輕狂與不羈,還有那一路上斑斑的血跡,忍不住便將懷裏的人又摟緊了幾分。
容螢唱得很蒼涼,她頭一次萌生出愧疚之感。
因為在方才那一瞬,她不可抑制的,對曾經的仇人有了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