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文hk.yxbooks.com

po文

科幻小說

左開弓

第九十一章 謀劃

設置

字體大小

左開弓:第九十一章 謀劃

    吳老七死了。筆神閣 bishenge.com

    屍體是更夫發現的,一槍正中眉心,歪斜在霞飛路旁的小巷裏。霍左只聽了下屬說的這一句,就沉下了目光暗暗揉着手底的刀柄:「都不用查了,法租界想想都知道是馬維三幹的事兒。」

    他這樣說,就有人罵:「馬維三真不是個東西!先前您不在的時候,他先帶人繳了咱南市弟兄的槍械,又跟程長宇狼狽為奸活埋了青浦的幾個弟兄。」

    「就不說他為了討好日本鬼子做的那套骯髒事兒了,自個兒老婆都能送人日本人床上那龜孫子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要我說早該殺他了。」

    霍左都陰沉着臉聽着。吳老七死後隔天青龍會裏跟着他的又有五人遭暗殺,一時間本跟着他的弟兄都惶惶起來。到第三天時,霍左和底下的人開了口定了信:「馬維三活不了。」

    就算不是為了大義為了死去的弟兄,霍左也要殺他。

    國民黨要殺馬維三,地下黨也要殺馬維三。所以霍左在走下一步棋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想到了沈一弓和秦明月。這一場局如若要布,非他三人不可。

    沒曾想倒是秦明月先找的他。她是帶着黨國命令來的,重慶那邊將尤一曼與他二人安全送出上海,至於是去香港還是重慶他們可以自己選擇。

    當年「四·一二」政【和諧】變,他們是黨國的好打手,如今上海淪陷,多少黨國沒忘了他們。霍左自己不能想逃,但不代表他不想讓尤一曼有個更好的去處,私底下早就跟秦明月談過了。至於這事兒什麼時候辦,具體怎麼走,霍左親自找尤一曼談。

    自吳老七的事除了以後,尤一曼便帶着丈夫住進了四馬路一角隱蔽的小公寓裏,不到百平米,家具雜物堆得滿滿當當。霍左到樓下時剛過正午,樓里飄着尋常人家的炊煙氣,他照着尤一曼給的地址尋上樓,正看見小梁先生蹲在煤爐邊拿着黑色鐵鉗起蜂窩煤,抬頭看見他了,和他笑笑,說:「一曼在屋裏打掃,你等會我叫她。」

    語畢便喊了一句:「曼曼,老霍來了。」

    屋子的門由人打開,尤一曼穿着身毫無款式、風格可言的厚棉襖執着把掃帚站在門後朝他笑笑:「進來吶!」進屋時又回頭和梁清文說,「一會兒水燒開了給他泡杯茶。」

    在屋裏落座,也喝過梁清文泡着茶。尤一曼如上海弄堂那些尋常婦人般扎着發在他桌邊坐着,聽他談起重慶那兒的安排。在來前霍左還以為她會拒絕,但到了以後看這兒的景象,他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尤一曼握着玻璃杯,指腹輕撫過上頭凝起的霧氣淡淡開口:「你不要怪姐姐,小霍。我已經快五十歲了,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陪着你爭了一輩子,鬥了一輩子,以前我和你一樣是不怕死不要命的,可現在發生那麼多事以後我怕了。」

    她抬起頭,正好能看見屋外蹲坐在煤爐邊的男人。

    「我怕的不是我死呀小霍——我怕的是我獨活。」

    風雲一生終要落幕,尤一曼說她找着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了。霍左說這樣好,真的,真的好。便留下兩根金條偷偷放在那張桌下,帶起帽來走出了門。梁清文看他要走,還跟過來,問他一句:「老霍,一弓那兒……」

    霍左握了握他掌心與他笑了笑:「你放心,沈一弓那邊有我,你安心陪着我姐吧。」

    一天後秦明月來找他,說人已經送走了,這會兒已經在去重慶的飛機上。

    霍左說:「去重慶了也好,到了大後方,還有許多事能做。」

    當日他二人便一同去找了沈一弓。當時去時沈一弓和他兒子還在吵架,聽趙媽說客人來了,皺了眉憋紅了臉瞪着沈強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還是霍左開口解了這沉默問:「怎麼了,小強,你和你爸吵什麼?」

    少年人咬了咬牙,不顧沈一弓目光阻止與他高聲道:「我入了伍,加入了空軍隊伍!明兒就要去杭州筧橋報道!」

    「你這是去送死!」

    沈強就沖他父親反駁:「人人都上戰場殺敵,我憑什麼不能去。我知道你也是,盧爺爺跟胡叔叔怎麼沒的我心裏頭清楚,這個時候你叫我不去不可能。」

    「可——」沈一弓歷來不是個擅長辯駁的人,一個「可」字出來了,半天也沒說出點什麼東西,倒是秦明月在旁鼓起掌,說:「好呀!」

    「這還好?」

    那女人拍了拍沈強肩膀:「為國爭光,還是空軍,好得很。」

    沈一弓氣的說不出話,抬眼去看霍左,那人竟也站在沈強那一方:「孩子心裏頭有數,你難道要他躲在後方做懦夫?咱們給他起的榜樣,總不好不叫他學你吧。」

    「……可現在去做飛行員,上了天,他還有命落地嗎?」

    「爸,我……」

    「算了。」沈一弓搖着頭,最後看了小強一眼也就懊喪地罷了罷手,將他那隻皮箱遞還給他,長嘆了口氣摟過少年人的肩膀,「我送你去車站吧。」

    這些事情攔又要如何攔?就像霍左說的,是他們帶的好榜樣。將客人留在家裏送孩子出來雖有些不禮貌,但沈一弓知道霍左他們能夠理解。孩子大了,也管不住了,送小強去車站的路上,他才知道這孩子瞞着他早就去過徵兵處了。

    將分別時沈強緊緊抱住了他,紅着眼眶說:「爸,我不是想瞞着你,我就怕你從頭開始就不肯讓我去。」

    都已經把孩子送到車站了,還有什麼能說的?沈一弓就是罵這會兒也罵不出口了——因為說不定這是最後一面呢?

    他這些年來看過太多、太多的分別,這一刻唯一能做的,只是抱着他兒子明顯長高的身軀,無比沉重地叮囑着他:「記得回來。」

    他嘆着氣。

    「回來看爸爸。」

    那孩子終究就這麼走了。像他父親那樣,還是選擇了最艱難的那條路。

    沈強轉身背影將消失在車後那瞬時,沈一弓忽然朝他喊了一句:「你爸媽也會為你驕傲的!」

    少年沒有答話。他在卡車座位上坐下後,忽然感覺到自己褲子口袋內側有什麼東西,伸手摸出了一張剛剛塞進的相片。

    一滴熱淚瞬間落在了黑白照片裏那對夫妻身上。沈強把照片轉過來,沈一弓一筆一划認真寫着:「父,許若農。1928年犧牲;母,1928年犧牲。」

    他寫着:「我們都為你感到驕傲。」

    霍左與秦明月就在沈一弓家裏等着,待他回來以後,見他心情低落,也就沒再提小強的事情,轉而談了和馬維三有關的事。

    當晚,秦明月便將穆秋屏帶回來了。

    秋屏把她知道的都說盡了,餘下連她都說不準的,就是再問也問不出來。沈一弓陪她下樓,秦明月負責將她送回宴會,先行一步去開車。

    兩人一同下樓,穆秋屏看着客廳里的那些孩子和沈一弓輕嘆出口氣:「開戰以後我把馬維三的大世界打開接納了大批難民,這事兒你知道嗎?」

    「知道。我也猜是你做的。」

    女人眼神悲涼,冷情述說道:「那一晚他就為了這事兒打了我,轉頭還要去和他的日本主子作解釋。沈一弓,我以前覺得自己看得很透,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我以為自己已經把能得的都得到了……現在看才發現我自己其實一無所有。」

    男人沒說話,他攬住了她的肩膀輕嘆着氣。

    「他把我當做一張名片,一塊金表。就這麼放着,放着……除了人我什麼都可以是。」他們踏入院內,兩邊是白皚皚的積雪,巷外響起了汽車引擎聲。沈一弓送她出門,在半寸燈光照射的地方,穆秋屏又喑喑低語了一句,「上海淪陷後日軍慶功宴,馬維三把我送去了山本下榻的地方。」

    她的語氣不帶一絲波瀾,可所談內容已道盡屈辱。車在巷口停下,秦明月打開後車門請她上車。沈一弓用力握了握她手掌,替她關上車門後,靠在窗邊告訴她:「回去以後注意安全,真的熬不下去,就來找我。」

    穆秋屏抬眼望他,嘴角揚了揚,給了他一個仍很勉強的微笑,將車窗搖上。


    重回房間時,霍左正坐在桌邊仔細看着穆秋屏留下的這些線索與情報,見他進來了,便直接開口:「馬維三平日出行保鏢有數十人,這些不難解決,倒是他隨身會帶的小槍,最好能有更準確的型號,這樣我們也好應付。另外,我覺得元旦那日他們在船上的宴會,可用。」

    他話說完,卻沒聽對方回答。

    「一弓?」

    沈一弓坐在床邊的藤椅上,雙手合十抵着下巴像仍在走神。霍左又叫了他一聲:「沈一弓?」

    他才像微微反應過來,自言自語般道:「為什麼秋屏要問你能不能保護她的孩子?她難道不打算自己守護他嗎?還是說……她想跟馬維三同歸於盡。」

    霍左放下手裏的小冊,面色也隨之凝重起來:「我給她的保證是母子平安,馬維三一死,就送他們去香港。」

    沈一弓仍想着剛剛穆秋屏離去前所留下的細節:「你說她會不會跟秦明月要槍?」

    「……你確定看見了?」

    「我不知道,只是有這種感覺。」沈一弓沉下氣,有些懊悔道,「她的脾氣我多少也了解,倔強起來誰都攔不住,就是那麼多年過去也沒變。」

    「但穆秋屏是個聰明人,她知道單純靠她自己是殺不了馬維三的。況且就算她真的拿走了槍,跟他在同一屋檐下,她很難成功,你忘了她說的?馬維三現在已經警惕到跟他們分開住了。」霍左說着走到床邊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的雙眼,「他心裏也清楚自己做了什麼,現在誰都不相信,就自己一個人躲在虹口的小堡壘中,驚慌度日。」

    他握住沈一弓的手,勸他:「別擔心了,我們會找到最好的解決方法的。」

    「我只是……」沈一弓將另一隻手也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嘆出口氣,沉吟片刻答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更多人犧牲了。」

    「我很想告訴你說『不會』,可我不能騙你。你也知道,這事情你自己都騙不了你自己。」

    「因為這是戰時。」

    「是的。」

    「而戰時……就一定會有人死去。」

    即便不忍,卻是事實。

    「……是的。」

    「那你說,小強呢?」問完這話,連沈一弓自己都覺得喪氣,他朝霍左擺擺手,讓他不要回答。男人寧可相信他兒子會凱旋歸來,會佩戴勳章,而不是……過早犧牲在了戰火之下。

    但他們都清楚戰爭是什麼模樣。

    等秦明月送完穆秋屏回來時,沈一弓下意識先問她穆秋屏是否有跟她要槍。女人面露疑惑,並回答:「沒有。她為什麼要槍?」

    沈一弓總算是鬆了口氣。

    秦明月既然回來了,那麼他們三個也就開始計劃起接下來元旦宴會上的偷襲一事。

    「這艘船隸屬日本的郵船株式會社,我去年去過,舞廳很大,甲板寬闊,是為數不多能橫穿太平洋的郵輪。」秦明月依照過去記憶將船隻大概佈局圖在紙上繪下,「這場宴會日本軍政要員都會參加,與日方交好的那些人自然也會出席。我這兩日把參與名單弄來,大概就知道是個什麼規模了。」

    霍左說:「馬維三是不是有一把隨身攜帶的小槍?」

    「是。」

    他食指輕敲着下巴:「想辦法弄到型號,弄把假的給他,這樣動手的時候,只要解決了他周圍那些保鏢,就沒問題了。」

    「還有一點,如果我們是上船暗殺的話,怎麼上去,接下來要怎麼下來呢?」沈一弓提問,「我和霍左已經被列在日本人的暗殺清單上了,蓬萊市場的遭遇你也看到,他們本來就不喜歡我。」

    霍左談手,笑起來:「是,更討厭我。」

    秦明月把手裏的那份佈局圖按在桌上:「上船不用擔心,舉辦一場宴會需要的人又雜又多,只要混進服務生裏頭就沒問題。」

    「有點危險。參加宴會的中國商人很少有不認識我的。」霍左說。

    「無妨,化個妝。這是小事。」

    沈一弓又道:「好,那能上去又怎麼下來呢?屆時郵輪會駛離黃浦港口,馬維三一死,船上的守軍肯定會進行搜查,藏在船上遲早會被發現。」

    「如果是為了殺一個人賠上我一群兄弟,不值當。」

    秦明月從沈一弓桌子底下抽出一張上海地圖來,細看了眼,利落說出兩個:「跳船。」

    「跳船?」

    女人指着港口的位置,畫了條線,直接連接到蘇州河岸公共租界處:「所有賓客會在船上休息一夜,因此他們上船後肯定會先去自己房間,宴會開始時間是晚上五點半,那個時候船才剛剛駛離港口,那個時候天已經黑了,而從這條船後往東北方向游,不到四百米就有到郊區,那邊沒有巡邏軍隊,可以直接上岸。」

    「計劃聽起來是沒什麼問題。」沈一弓答。秦明月笑笑,自嘲道:「黨國畢竟不是白白培訓我的。」

    沈一弓又側過頭去看眼霍左,見他面色凝重起來就問:「你怎麼想?」

    霍左抬起頭,似有些猶豫:「這個計劃,整體來說確實沒事。但……有一點。」

    「什麼?」秦明月也看向他。

    霍左抬頭看了看他兩人,想了想還是擺了擺手:「沒事兒。我就想說時間比較緊,還有三天就是元旦,明天能把所有情報先網羅到手嗎。」

    秦明月收起地圖:「這你放心。情報這塊交給我,小問題。明天上午十點我會準時到這兒來跟你們商量任務執行的細節。你們呢?還有什麼問題嗎?」

    沈一弓抬起雙手:「我沒問題。」

    她又看向霍左,男人聳了聳肩:「我也沒有問題。」

    既然如此,她也就把東西都收拾好下樓要走。這會兒夜業已深,孩子們都去睡了。霍左與沈一弓把她送到門外,將門關上時,沈一弓忽又開口:「剛剛在樓上,你有話想說,是什麼?」

    霍左別開頭,搪塞道:「就是時間問題,沒別的。」

    「不對。你說那話的語氣不像是只指時間的。」

    霍左攬着他肩往回走,聞言輕笑:「那還能是什麼?你最近太緊張,想多了。真的只是說時間。」

    「真的?」

    「真的。」

    沈一弓就嘆了口氣,手搭在了他腰上:「你叫我等你,我等你回來了。霍左,答應我一件事。」

    他們兩人停下腳步,霍左借着院內白雪映出的光望着沈一弓面龐:「你說。」

    男人略微冰涼的手按在他兩邊肩膀上低聲開口道:「三天後上了船,不管情況怎麼樣,你得保證你不會亂來,會活下去。」

    「……」霍左就這樣看着夜空下男人這雙認真的目光,須臾點了頭,「好,我保證。你也是。」

    沈一弓沒有回答,只是用力抱住了他。雪化得日子比落雪還冷,他們兩人就這麼站在院子裏,認認真真的緊緊抱在一塊,比任何時候都要用力地抱在了一塊。



  
相關:  快穿之非典型套路    長生十萬年  重生都市之天下無雙  四重分裂  封神問道行  
搜"左開弓"
360搜"左開弓"
語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