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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風雲錄:第2章

    第一章邊疆戰事

    一

    經過白天一天的急行軍,向南近百里後,近黃昏時,前軍哨探已發現韃靼後軍及輜重,共有上百輛馬車及千餘匹負重騾馬,護衛軍約兩萬人。筆神閣 www.bishenge。com韃靼輜重部隊偵騎這時也發現了明軍前哨軍馬,迅即返回告知主將,韃靼護衛主將為烏代爾,是一名經過戰陣有經驗的將領。在明軍到來之前將人馬沿山坡部成半月形,輜重則盡數驅往後面山谷中,同時派快馬向三十里外的中軍主將巴布扎顏求援。

    明軍前軍先鋒何敏部並不理會烏代爾所部及輜重,而是沿山樑繞過阻截,直奔前方而去。烏代爾心知這是明軍欲襲擊中軍,再次派出快騎知會前方中軍。明副將尤仲達的萬餘人則列陣向山坡上的韃靼軍發起攻擊,韃靼人在令旗指揮下,先放出一輪弓箭,居高臨下如雨水般傾瀉而來,明軍早有準備,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護住頭臉要害。韃靼軍接連放出三輪箭雨,殺傷的明軍並不多,反而讓明軍更接近了。烏代爾急命令旗官下令騎兵衝鋒,令旗官迅速揮動令旗,傳令兵擊鼓,騎兵吶喊着,揮動兵刃,策馬衝下山坡。明軍持盾步兵見韃靼軍來勢兇猛,並不接陣,紛紛朝兩翼散開,韃靼騎兵無法向左右追擊,直向坡底衝來,而迎接他們的是一片槍林,這片槍林在十幾年前戚繼光抗倭時已天下聞名,槍身過丈、柔韌而不易折斷,槍尖可更換,乃對付騎兵的利器,今日韃靼軍所遇長槍和當年抗倭戚家軍所使略有不同,昔日長槍以長竹削尖而成,又稱為狼筅,今時長槍由於塞外不產茅竹,改用榆木製成,榆木特性堅硬而易折,故所選榆木為上好樹芯之木,浸泡水中數十日,曬乾優選製成剛柔並濟之槍身,槍尖以精鋼打造,使用鐵箍套於槍身,磨損後可更換,其威力比當年狼筅槍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前沖的騎兵看到長槍後已收不住勢,撞向槍林,霎時人喊馬嘶,被長槍貫穿一片,死傷大半,後續騎兵見此慘狀,匆忙勒馬斜沖,又遭遇散到兩翼的明軍箭射刀砍,不到半個時辰,三千騎兵所剩無幾,除了衝到山坡中部折返回去的三百餘騎,剩下孤零零的幾十匹失去主人的戰馬在山坡上逡巡,蹬蹄甩尾,茫然四顧。烏代爾見騎兵盡失,只好令步兵佈陣守住坡頂,做拼死一搏。

    明軍副將尤仲達乘敵軍遭遇敗績、軍心疑懼之際,揮兵掩殺上來,烏代爾不愧為久經戰陣,危急時刻,親自擂鼓為軍助陣,韃靼軍聽聞主將鼓聲,氣勢復振,奮勇抗擊,一舉打退了明軍的衝擊。明軍見狀並不立即發起新一輪攻勢,而是將坡上守軍圍定,等待攻擊命令。

    正值烏代爾狐疑之時,突然聞報後面坡底側面有大股明軍來襲,烏代爾知道是為輜重而來,守衛輜重部隊只有兩千人,輜重如失,性命攸關,急速親率半數人馬援救,及至沖至後面谷底,還未接仗,明軍忽又退去,烏代爾心知中計,果不其然,坡上守軍已被大批明軍攻破防線,分塊廝殺,烏代爾保護輜重要緊,不敢回救,眼看着山上的副將、令旗官等力盡陣亡或束手被擒。烏代爾無奈,令所有步軍將輜重盡數圍在谷底中央,持槍矛軍士列陣於前,盾牌軍繼之,烏代爾與親軍居輜重車屏障內指揮策應。

    烏代爾苦撐待援之時,韃靼中軍主將巴布扎顏所派援軍也被明軍先鋒何敏部攔截廝殺,雖然援軍有上萬之多,但何敏部均是明軍精銳,況全是騎兵,配備精良,弓箭、盾牌、長矛、腰刀、火銃,一應俱全。兩軍衝鋒之時,韃靼相隔百步以外以弓箭射之,而明軍力有不逮,對方箭雨先到,遂用盾牌護體,傷亡甚微,距百步以內時,明軍還以弓箭,韃靼配盾牌者均為將官和步兵,騎兵少有帶盾者,死傷甚眾。相距五十步以內時,明軍以火銃相射,此火銃不同於民間獵戶所用之銃,改良自西洋火器,威力和射程均大幅提升,人馬中者,非死即傷,韃靼騎兵遭此強大武器屠戮,還未兵刃相接時已折損過半,心膽俱寒,及至雙方短兵相接,明軍遠用長矛刺擊、近以腰刀斬殺,韃靼騎兵只能以馬刀力拼,加之人數僅是明軍的三分之一,一炷香時間,韃靼騎兵已被明軍殲滅殆盡。韃靼援軍主將達木措也是巴布扎顏賬下勇將之一,此刻見所部騎兵被奸,援救無望,輜重危在旦夕,決心拼命一搏,為主盡忠,手持開山大斧直奔明軍主將何敏而來,參將何敏身為先鋒,乃多年戰功所積,自然不肯示弱,揮開部下,一挺手中長矛,拍馬迎上。何敏見達木措吹須瞪眼,來勢兇猛,心知此人力大斧沉,不可力敵,虛晃一槍,策馬讓開凌空劈來之斧,達木措一擊不中,心中惱怒,圈馬揮斧橫掃,何敏再次靈活地從馬鞍上側身閃過,待達木措斧頭下墜、慣性前傾、後力未發之時,迅即翻身上馬,手中槍電閃而出,正中後心,達木措心頭一涼,斧頭落地,死屍栽倒馬下,但靴子馬刺掛在腳蹬上,被馬倒拖着跑回軍中。這時兩軍同時發一聲喊,明軍是攻擊的喊聲,而韃靼兵則是逃亡的哭聲,近七千人的韃靼步軍被明軍騎兵摧枯拉朽,掩殺驅趕,瞬間做鳥獸散。

    烏代爾久候援軍不至,不覺天色已晚,明軍暫停了攻擊,烏代爾不敢大意,嚴令各部加強戒備,明燈高懸,輜重全數移入中軍搭建的數個大帳之中,一萬五千餘軍兵圍繞駐紮於大賬之四周,營帳外遍佈鹿角蒺藜,防備明軍夜晚偷營。烏代爾當晚在中軍大賬和輜重同處一室,和衣倒在氈毯之上,不敢熟睡,正在迷糊困頓之時,至午夜時,忽聞外面人喊馬嘶,同時嗅到一股刺鼻的焦味,翻身奔至帳外,只見滿營遍佈沖天的火光,中軍幾個大賬輜重已盡數起火,軍士馬匹四處奔逃,燒着的人馬在地上翻滾哀嚎,烏代爾心知大勢已去,無顏再見主將,拔刀欲自刎,被屬下親兵奪過,強拉着扶上坐騎,也不回主帥巴布扎顏軍中,直奔漠北草原去了。一萬多韃靼軍群龍無首,除少數力戰身死外,大多就地受俘,其餘部分拼死突出重圍,投奔巴布扎顏軍中。

    明將柳川平、程振輝率部至巴布扎顏中軍時,天色已漆黑如墨,雖然夜間是奇襲的最好時機,但己方兵少、敵方又是主力,不可輕易發起攻擊,在派出斥候勘察完敵方營地後,柳、程二人決定午夜後突襲,和副將尤仲達約定襲擊烏代爾同時偷襲巴布扎顏大營,其中柳川平在正前方佯攻,程振輝偷襲後營為主攻。凌晨子時三刻,柳川平部首先發起攻擊,巴布扎顏睡夢中被傳令兵驚醒,聽到前營金鼓齊鳴,人聲鼎沸,一邊披甲一邊掀開簾門,只見北方火把通明,黑暗中影影綽綽不知多少人馬在鼓譟奔走,心中並不擔心,因為前營壁壘森嚴、路障密佈、壕闊溝深,尋常人馬根本無法靠近,即使僥倖有通過的,前營高樓、柵牆上強弩利箭也令敵軍無法靠近營門半步,因此旋即又轉回大賬休息,慢慢沸騰聲漸歇,知道敵軍已被阻,放棄進攻。豈料未過一個多時辰,傳令兵報後營遇襲,巴布扎顏兀自不信,因為後營臨河,如有偷襲之敵,泅水時必先為角樓瞭望哨所發現,及至看到遠處不斷有己方衣冠不整的軍士被如狼似虎的明軍所砍殺,巴布扎顏始召集親兵由親軍頭領急忙率領前去狙擊。明軍千總程振輝在柳川平前營發起佯攻時,已派武藝、水性精熟之人潛水至後營角樓下,等前營襲擾一個時辰後,射殺數名瞭望的韃靼軍士,率千餘人突破後營,殺奔中軍主帳而來,迎面碰到巴布扎顏的一名親軍頭領率兵堵截,照面一個回合便被程鐵槍挑落於馬下,但巴布扎顏的親兵皆是不畏死的勇士,被程振輝連殺數人後,卻越聚越多,一時無法脫身,此時程知道不可戀戰,襲擾目的已達,貪功反會陷入重圍,隨即從原路殺回,縱火燒毀後營,韃靼人忙於救火,無暇追擊,程從容率部涉水退去,留下巴布扎顏頓足惱恨不已。

    明軍至昨日黃昏至次日凌晨,擊潰韃靼後軍及中軍援軍共計三萬人,焚毀部分糧草,繳獲輜重無數,襲擾巴布扎顏中軍,全師而退,初戰告捷。戚繼光坐鎮中軍,指揮若定,無論尤仲達部還是何敏部,圍殲烏代爾、截擊達木措,無一不是出自主帥授意,而擔任邀擊襲擾的柳川平、程振輝兩部則是由戚給予相機而動、便宜行事的作戰指令,由於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擔任主力攻擊的軍隊,戚一向是親力指揮,周詳安排,在通盤考慮下屬所提的建議後,決斷由主帥做出,而擔任偏師或奇襲的部隊,則授予主將充分的自主權,發揮奇兵的最大效用,這正是兵法奇正相輔、涇渭分明、主動靈活指揮藝術的體現。

    二

    薊州城內,戚繼光領兵出城的當日,臨近北門搭建的臨時草棚綿延近半里,容納了來自薊州、永平附近逃來的難民近兩萬人。略顯簡陋的窩棚雖不堅固,但門窗、椽梁俱全,臨近秋天的北方夜間已頗有寒意,細心周到的薊州軍民,奉戚帥將令,已給這些外來的「客人」,貼起了窗紙、掛上了門帘,燒起了爐火,從軍中撥備了糧食、柴草,甚至送來了酒肉,令一眾難民們倍感溫暖。

    在這避難所中部一間相對較小的窩棚內住着南衣粗布老者和他的孫女,這對祖孫姓趙,祖籍河北保定,祖上也是書香門第,家有薄田,嘉靖年間,韃靼人入關擄掠其全家至塞外,已有近二十年,老者名希明,孫女名南婷,此次韃靼南侵被逼做苦力,漢人不堪其辱,數百人乘後方空虛,夜間殺了韃靼守軍,祖孫隨大家一同跑了出來。祖孫和另外一戶三口合住在一間草棚內,這戶人家生活在薊州城郊農村,韃靼入侵,家中農田瓦舍被毀,逃到城裏來。祖孫兩人和這一家三口人住進草棚不久,即有前來探望的薊州官兵,周濟了銀錢衣物,他們再三表示感謝。官兵走後,由於連日奔波,大家都早早入睡了,夜深人靜,窗外的月光透過稀疏的樹枝縫隙照在他們疲憊還略顯興奮的臉上,偶爾傳來均勻低沉的呼吸聲和喃喃的夢囈聲。在這靜謐的夜中,老者趙希明突然被什麼響聲驚醒了,他翻身坐起,聽得出是人的腳步聲,應該人數還不少,這半夜怎會有如許多人在外走動,趙希明察覺情況有異,輕輕披衣出門,隱隱看到從門前走過十多人,腳步匆匆,而最後一人被微風掠起的衣角赫然出現一把刀鞘。再遠遠望去,從其他草棚中也有不少人走出,匯集在一起,往南邊去了。「不好,一定有事!」趙希明急忙拔腳往北城門軍營走去。

    守衛北門的官兵聞聽趙希明所報訊息,不敢怠慢,即刻報知北門長官把總,把總隨即帶領上百人馬追趕起事難民,同時派兵告知薊州留守副將文啟岳。文啟岳在夢中被這個消息驚出一身冷汗,大軍在關內和韃靼軍血戰,如果薊州有失,將腹背受敵,後果不堪設想,正要披掛上馬,已看到南邊天空衝起火光,外邊街道腳步雜沓,人喊馬嘶聲不絕於耳。親兵衝進來稟報:「將軍,把總張天翼已率兵同亂民交手,而暴民勢大,請派兵增援!」「知道了,速命東門、西門守將抽調半數兵力增援南門,同時曉諭各將,堅守各自城防,不得有誤!」「得令。」親兵各自分頭去傳令,文啟岳也親自點起中軍一千人馬直奔南門而去。

    明軍把總張天翼趕上難民營起事人群,剛開口問一句:「爾等深夜奔走意欲何為?」,為首蒙面之人也不答話、拔刀便砍,張天翼急忙後退,蒙面人並不追趕,轉身就走,明軍抽刀緊隨,快要追上時,被道路兩邊推出的一輛輛載滿柴草、家什的獨輪車擋住去路,等明軍移開阻礙時,蒙面人和推車的人都已走遠。張天翼率軍趕到南門時,看到守衛南門的兵士二十多人已被亂民殺死,不少亂民正在將樹枝、門板、油脂等易燃之物堆積到城門,準備放火焚燒,張天翼等上前攔阻,被大批亂民持刀提棍圍堵,雙方混戰在一起。文啟岳趕到時,張天翼的一百兵丁已所剩無幾,屍橫遍地,南城門燃起熊熊火焰,黑煙直衝天際,文啟岳揮兵驅散亂民,張天翼滿身是血,躺在一具難民屍身上,文啟岳蹲下扶起張天翼時,已奄奄一息,嘴唇囁嚅着,文啟岳俯下身體,只聽張天翼說了四個字:「亂民非民!」文啟岳一怔,「亂民非民,莫不是兵了?」文啟岳感到問題的複雜性,這些混進城裏的難民不是百姓,難道是韃靼的探子?但前日進城時,守門兵士已細細盤查過入城百姓,並無一人是韃靼人容貌,漢家百姓也有韃靼人的內奸?即便有內奸,怎會有如此之多,將上百軍兵都殺死?文啟岳越想越不解,隨後派人叫來第一個報訊的趙希明詳盡問明情況,又詢問了南門倖存的兵士,知道這些難民果然不是普通民眾,而是訓練有素的軍隊,有數百人之多,不禁暗自責備自己大意,混進如此之多的韃靼軍兵,上下全然不知,還是一個外來的難民首先發現,真是愧對自己二十多年的軍旅生活。文啟岳自責一番後,還須面對現狀,儘快平亂。

    韃靼亂兵燒毀南門後,奪取了軍馬營,為首頭領安排部分亂兵牽了數十匹駿馬出城,其餘馬匹均趕出城外,蒙面頭領率其餘亂兵盤踞在城牆之上,將通往城碟的道路都封死了。文啟岳派兵從內外圍住南面城牆,勿使其逃逸,做下一步破敵打算。總兵戚繼光留下的守城兵力約四千人,文啟岳令一千五百人分別守衛北、東、西三門,中軍大營留五百人策應,自己親率近兩千人將南城牆上的韃靼軍團團圍住,同時飛騎告知前方主帥戚繼光。

    南門行轅內,副將文啟岳正在沉思時,親兵稟報有人求見,「何人進見?」「稟將軍,為先前報信之人趙希明。」「哦」文啟岳心念一動,「請他進來。」趙希明進帳後欲行跪拜禮被文啟岳攔住了,「請不必多禮,適才多虧長者報信,否則薊州城危矣。」「將軍過獎了,老朽此來非為討功,而是請將軍俯允,讓在下去勸叛軍投降。」「哦,看來長者與叛亂者頭領相識了?」「老朽與叛軍頭領不識,但與亂民中不少漢人是熟識的。」文啟岳沉吟不語,想到老者前去即使不能令叛軍請降,如能動搖其軍心,對平亂也大有益處,但若叛軍頭領為震懾手下,殺死老者泄憤也極有可能,此人不畏生死,對我大明如此赤忱,着實令人敬佩。雖然用招降之策為上,既可以避免傷亡,也可以保證戚帥數年經營維護的薊州城牆的完好,但用趙老者的性命一搏,文啟岳於心不忍。趙希明見文啟岳良久不作聲,慨然說道:「將軍,老朽已一把年紀,自被韃子擄至塞外後,無時無刻不念回歸大明,現終遂所願,雖死無憾,能為大明盡忠也是我一心所想,來此之前已思慮明白,請將軍務必准我所請!」文啟岳見老者決心已定,軍情刻不容緩,只好狠心答應。趙希明臨走前,回身囑託:「將軍,老朽有一孫女,名婷,留在收容營,如在下未能返回,請予以安置。」「請放心,本將定妥善安置。」「謝將軍!」趙老者一拱手,掀帳而出。突然看到孫女怯生生地站在外面,「南婷,你如何來的?」「姥爺,我被吵醒,起來找不到你,打問到南城起火,就趕過來了。」「嗯,你且回去,姥爺和軍爺有事商量,回頭再去找你,聽話。」婷猶豫着不肯走,趙希明剛待斥責,文啟岳聞聲出來,「趙義士,小孫女交給本將軍,你去公幹吧。」「拜託了,將軍。」趙希明再次拱手,看了眼孫女,毅然轉身離去。婷看着祖父向南城走去,眼中不禁噙滿了淚水。

    趙希明走到南城牆下,被叛軍喝止,說明來意後,被兩個叛兵帶上南門城樓,這時已近黎明,看到叛兵嚴陣以待,其中確實有不少他相識之人,還有幾個正是他們一起從韃靼營中逃出的。他被帶至為首之人跟前,那叛軍頭領正是昨晚蒙面之人,這時已摘下面巾,生得高鼻長臉、鷹目闊口,但是一副漢人面孔,此人打量了趙希明一番,陰沉地問道:「你是明軍的說客了,到此來逼降了?」「非也,老朽此來實為頭領和手下人等謀條生路的,看頭領和手下並非韃靼人,何苦為其賣命?」趙希明頓了下,看對方沒作聲,繼續說道:「如今大軍已將城內外圍住,插翅也難飛,明軍副將文啟岳將軍為你等免遭屠戮,特命在下來規勸你繳械請降,文將軍允諾饒爾等性命。」「哼,要活命我等就不會做此事了,你們文將軍就別枉費心機了。」趙希明還待相勸,叛軍頭領一擺手,「來人!把此人帶下去,嚴加看管!」趙希明心頭一松,只要留得性命,就有機會。

    押送趙希明的叛兵有一人熟識,名李興,逃難路上互有照應,是一名忠義可交之人,路上趙希明暗中使個眼色,李興會意。趙希明被關在城牆下一間狹小的瞭望室內,至午間送飯時,李興托人送來一張紙條,上書:「叛軍中漢人多為脅迫而來,家眷被關押在韃靼後軍主將烏代爾營中,有心投誠,心有羈絆,請老先生設法!」趙希明略一思索,回書道:「李頭領有心歸順,幸甚!昨日戚帥帶兵出城同韃靼敵軍決戰,今日應有結果,想那烏代爾為後軍,必先為我軍截殺,你等家眷應無慮。再者,即使家眷萬一有不測,非你等能挽回,而只有戰或降,戰必敗,降則生,且為朝廷褒獎,獲忠義之名,李義士當盡忠而不可再從敵,一錯再錯,務請三思!」一個時辰後,李興回信:「趙先生所言極是,家眷可舍,忠義不可棄,李某謹遵先生之言。叛軍頭領名額吉格,其本人和心腹多為韃靼人強娶漢人妻妾所生,眷屬均在漠北,無法勸降,只能擒殺。請文將軍約定時刻,我等即刻倒戈,將功折罪!」趙希明成功勸降李興,當即寫信給文將軍,約定攻城時間。文啟岳在營中急等消息不至,至午後接到李興來書,知道事有轉機,心中高興,觀信後,知李興等眷屬在韃靼軍中,正欲修書一封致戚帥予以營救,接到前線戰報,我軍大破韃靼軍烏代爾所部,繳獲敵軍大批輜重物資,俘獲漢人眷屬三百餘人,同時戚帥親筆致書給己,要求利用漢人眷屬策反叛軍,文啟岳大喜,馬上回書給李興、趙希明,約定黃昏戌時舉火為號對叛軍發起攻擊。

    叛軍統領額吉格昨日帶領五百多人分數十批隨難民進城,將刀劍藏匿於隨行車輛、行李內,由於這些叛軍均有漢人血統,自幼習練漢話,加之籌備日久,蓄髮易裝後,和平常漢民無二,薊州城門雖把守森嚴,但軍士僅從容貌、裝束、語言上識別無誤後,隨行的行李、車馬並不詳查,隨意翻查下即放行通過,因此叛軍得以從容進城,無一被發現。隨趙希明殺死韃靼守衛的李興等人也是韃靼軍故意縱之,李興等眷屬被押進烏代爾軍中,雖說是被逼無奈作為襲城的內應,心中卻搖擺不定,經趙希明勸說後,抱定決心,抓住機會,即使拼得眷屬不要,也要隻身歸順大明,不再受那奴役之苦。

    額吉格並非庸碌之輩,心知手下有不少心向明朝之人,人心不齊,大事難成,此次作為襲城頭領,也是受烏代爾和巴布扎顏逼迫,本抱着一半成功的希望,現在一擊得手,知道如後援不至,遲早敗亡。因此當趙希明來勸降時,沒有立即殺他,以免激起下面心向明朝之人的反叛,待烏代爾援軍到時,破了薊州城,再將趙和下面搖擺不定的部眾或殺或擒。但從凌晨派出的接連向烏代爾報信之人遲遲未返,額吉格心知不妙,至下午再次向巴布扎顏派人求援。他不知烏代爾昨日兵敗,清晨已逃往漠北,手下送信之人也被亂軍所殺,烏代爾即使接到信,自顧尚不暇,哪有援軍可派?而巴布扎顏接到信,派軍馳援最快也到明日了,而他並不想為巴布扎顏盡忠,已經做好逃跑打算。至黃昏時,額吉格聽報明軍發動進攻,而己方有上百人反叛,已經領明軍登上城牆,他命令部下抵擋,自己率數十心腹繞過守軍,放出已備好的繩梯縋城而下,牽出從城下掩藏的馬匹,一溜煙塵,逃往漠北。

    李興和手下救出趙希明,帶領一百多歸降的漢民和明軍共同殺散了叛軍,見到文啟岳後,得知眷屬都安然無恙,心中感激,表示願意率眾加入明軍,文將軍欣然接受了。文啟岳有心追殺逃走的額吉格等人,但軍馬營馬匹已被叛軍驅散,無法追趕,只能作罷。

    三

    韃靼主帥、親王巴布扎顏一宿未安睡,次日清晨,從烏代爾處潰逃回來的敗兵接踵而至,得知糧草輜重已盡落明軍,增援兵馬折損殆盡,愛將達木措陣亡,從後方襲破薊州城的計劃落空,不覺悲從中來,想到此次準備數年集十萬之眾出征南下還未進入中原,已被戚家軍殺傷近半,尤為要緊的是糧草盡失,已陷絕地,如何是好?有何面目去見俺答可汗。左右見主帥面容悲傷,長嘆不已,也不禁心有戚戚,以袖揩面。這時走進來一位年輕將軍,腳步咚咚,聲如雷鳴道:「大帥,戚繼光不過是靠詭計僥倖得逞,再者,勝敗乃兵家常識,我軍還有七萬將士、三日存糧,和明軍比仍有勝算,不必過於擔憂!」巴布扎顏抬眼看是前軍先鋒副將蒙巴特、俺答可汗之侄,也是他心愛的將領,雖然年輕,但經歷大小戰陣已數十次,從未有敗績,雖然正印先鋒是老成持重的帖木爾,但衝鋒陷陣還是首推蒙巴特。巴布扎顏聞聽此言,精神一振,心道:「蒙巴特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雖然不知戚繼光的厲害,但值此軍心浮動之時,身為主帥,切不可萌生怯意。」當即濃眉一掀,大聲讚揚:「蒙將軍說得好,我軍雖出師不利,但主力未損,糧草被劫,正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們就同戚繼光決一死戰。」當即傳令升帳,午飯後三軍銜枚疾進,尋找戚家軍主力決戰。

    明軍總兵戚繼光收兵回營後,料定巴布扎顏糧草盡失,不敢久留,午後必前來決戰,穿令擊鼓升帳,眾將得勝回營後,未敢卸甲,待鼓聲一起,全數來至中軍大帳。戚繼光目光掃過,眾將均肅然待命,「諸位將軍,巴布扎顏輜重糧草已失,今日必前來尋求一戰,我軍是閉門不戰,避其鋒芒,還是鼓勇再戰,乘勝殲敵?」游擊將軍劉自忠跟隨主帥,未參加前戰,

    立功心切,出班稟奏:「將軍,末將願領一軍,生擒巴布扎顏回來」,「哦,劉將軍勇氣可嘉,但巴布扎顏尚有七萬之眾,你如何擒他」,「請主帥令火器營、弓箭手先擊潰其前鋒騎兵,再令輕騎奔襲兩翼,我自率五百精騎直奔中軍擒殺巴布扎顏。」戚繼光頷首道:「此計甚好,但非完全之策,如果巴布扎顏藏匿過深,中軍精銳上萬,五百騎兵恐難以脫身。」劉自忠赧顏退下。這時副將尤仲達出列奏道:「大帥,我軍初勝,昨夜至今還未修整,人馬勞頓,不如暫避鋒芒,明日待其疲憊時再出戰。」「嗯,尤將軍之言不無道理,但須提防夜晚敵軍劫營。」戚繼光略一停頓,見無人再奏,遂大聲道「」傳我軍令,今日停戰,修整一夜,明日清晨迎敵!」眾將領命,各自回營休息備戰。

    巴布扎顏領兵接近明軍大營後,得知明軍避而不戰,也無可奈何,就地紮營安歇。待夜晚派出數千勁旅,偷襲明軍,前軍得手後,看到是空營,往後退時已被四面圍住,前有陷阱,後有堵截,一陣砍殺後,幾千人逃回去幾百,巴布扎顏悔恨不已,只好待次日和明軍決戰,做最後一搏。

    次日黎明,戚繼光召集眾將排兵佈陣,命何敏、劉自忠為前軍主將,率馬步軍六千人;尤仲達為後軍主將,率馬步軍七千人;戚繼光領柳川平、程振輝等眾將率火器營、親兵營、馬步軍等一萬八千人為中軍;守備吳征領四千人留守大營,看護糧草輜重。上午辰時三刻,明軍和韃靼兩軍對壘,在薊州城以南百里的平原上展開會戰。韃靼主帥巴布扎顏首先派出賬下第一勇將蒙巴特出陣叫戰,欲一雪前恥。明將劉自忠不待主帥戚繼光下令,自告奮勇請纓迎戰,戚聞知對方是韃靼第一人,未及阻止,劉自忠已拍馬馳出,只好讓何敏做好救援準備。蒙巴特手使一柄五十餘斤的厚背大刀,劉自忠則使雙刀,雙方照面互通姓名後,廝殺在一起,蒙巴特雙手將長刀掄起,迎着耀眼的日光,鋪天蓋地劈下來,劉自忠也不示弱,雙刀舞得如同風火輪一般將大刀擋在門戶以外,十幾個回合以後,蒙巴特越戰越勇,大刀如山一樣壓向明將,劉自忠勇力比對方相差不止一籌,而年齡也大十歲以上,漸感體力不支,招架困難。何敏見勢不好,急喚傳令兵鳴金收兵,鑼聲一響,劉自忠奮力架開大刀,調轉馬頭奔回,蒙巴特未聞己方鳴金,哪裏肯放,緊追不捨,何敏手持長槍,拍馬上前接應,雙方不到十步遠時,後面蒙巴特手臂一揮,一道亮光閃過,何敏心知不妙,大喊:「當心!」劉自忠回頭望時,已然不及,被蒙巴特甩出的鏈子錘擊中面門,鮮血迸流而亡。何敏怒極,持長矛向蒙巴特刺去,蒙巴特揮刀擋開,這時韃靼軍中響起鑼聲,蒙巴特隨即撥馬馳回陣中,而戚繼光擔心何敏有失,明軍鑼聲亦起,何敏無奈憤憤退回,手下搶回了劉自忠的屍身。

    巴布扎顏見初戰得勝,全軍士氣高漲,隨即命旗牌官擂鼓,催動大軍攻擊。戚繼光早有準備,命前軍後撤,散向兩翼,中軍火器營推出戰車拒敵。前排韃靼騎兵遠遠望見明軍一排排如堡壘的鐵製雙輪車擋在前面,遂減緩馬速,以鐵槍或大錘掃除障礙,將近三百步時,忽然看到明軍戰車鐵甲開啟,露出洞口,伸出一個個炮筒,大驚失色,圈馬回跑已不可能,只有向兩翼散去,後排騎兵不明所以,繼續前沖,紛紛被明軍炮火擊中,瞬間倒了一大片,死傷慘重,而散向兩翼的騎兵也遭到明軍何敏部弩箭射殺,所剩無幾。巴布扎顏急命騎兵停止攻擊,後軍步兵推出攻城樓車、衝車,掩護中軍主力進攻。明軍火器營的大炮為來自西洋的佛朗機炮,射程遠、威力大,但射速低,持續發射後須澆水冷卻,這正好給敵方進攻贏得時間,明軍第二輪炮火在摧毀韃靼軍樓車、衝車後,射程已太近,無法射擊。明軍遂撤下鐵甲車和大炮,推出虎蹲炮,虎蹲炮系戚繼光十年前浙東抗倭時所自創,是近程射擊的銳器,射速快、移動便捷,韃靼人再次遭到重創,這次是步軍,又損失了上千人。巴布扎顏此戰抱着必死的決心,雖然騎、步軍被炮擊損失很大,但兵力人數仍佔優勢,繼續揮兵向前。戚繼光知道此戰非分勝負不可,也令中軍主力除親兵營外盡數出擊。戰場上明軍和韃靼軍混戰在一起,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到處是刀劍的撞擊聲、人馬的嘶喊聲,混雜着瀰漫的煙塵、燃燒的火焰,濃烈的血腥味和厚重的硝煙味嗆人口鼻。

    明軍將領柳川平受戚繼光將令,率標營勁旅八百騎找尋韃靼主帥巴布扎顏,韃靼中軍精銳數千人護衛在巴布扎顏四周,柳川平所到之處雖擋者披靡,但敵軍人數眾多,一時無法突入,戰鬥陷入膠着狀態。而此時護衛戚總兵的程振輝也密切注視着戰場的形勢,突然看到敵將蒙巴特率眾向中軍大旗衝來,程振輝向戚帥一拱手,戚略一頷首,程旋風般沖向蒙巴特,抬手一槍刺去,蒙巴特舉刀格擋時,槍又奔腋下刺來,忙極速側身,槍再次變為橫掃,蒙巴特一低頭,腦袋沒掃到,鐵盔卻被打落,髮髻散落,狼狽不堪,蒙巴特惱羞成怒,揮刀劈砍,迅猛剛烈,程並不力敵,俯仰側轉,輕鬆躲過蒙巴特的兇狠攻勢,隨即又還以快槍,蒙巴特左支右絀,險象環生,心知再戰下去會被程耗盡體力,而對方的槍法神出鬼沒,難以招架,不如用計取勝,想到此,連劈數刀後,調轉馬頭就走,程緊緊追趕。蒙巴特等程堪堪近身,伸手向懷裏掏出鏈子錘,突然回身砸出,但程早有防備,長槍一擺,只見火星四濺,鏈子錘被盪開,乘蒙巴特未收手之際,順勢將鐵槍擲向蒙巴特後背,蒙巴特心道:「不好!」,長槍從後心貫穿到前胸,巴布扎顏賬下第一勇將就此隕命。

    巴布扎顏退到親軍護衛下的高崗上,遠遠望見蒙巴特被明將所殺,痛徹心扉,蒙巴特不止是他賬下頭名勇士,還是俺答可汗的侄子,這仗如若戰勝還可將功抵罪,如戰敗則不殺頭也會被囚禁,正彷徨無計時,賬下謀士哈志平獻策:「大帥,眼下戰況勝負一時難分,何不派奇兵一支間道襲擊明軍大營,明軍兵力傾巢而出,大營必定空虛,那時明軍腹背受敵,全軍不戰自亂。」巴布扎顏猛然醒悟,連聲稱妙,即命後軍主將賀蘭赤明率步騎軍一萬偃旗息鼓繞道奔襲明軍大營。豈料戚繼光算無遺策,料定韃靼軍在兵力佔優情況下,勝負未分之際,必然派兵偷襲後營,早已照會尤仲達分兵三千返回大營,和吳征協同防守,如未遇敵軍偷襲,再如此這般。尤仲達和吳征匯合後,人馬並不入營,探馬報韃靼大軍來襲時,尤仲達將計謀和吳征商定後,率三千人馬離營而去。賀蘭赤明率軍趕到時,看到明軍兵力薄弱,戒備鬆弛,不由心中起疑,戚繼光謀略天下皆知,中軍大營如此佈置,定然有詐,猶疑片刻後,不明虛實,不敢貿然進攻,當即命大軍四面圍定,派出探馬報知主帥巴布扎顏定奪。尤仲達伏兵於大營側面丘陵間,派出哨探得知韃靼軍並沒馬上攻擊,只是圍困,遂改變策略,派人通知吳征堅守,自己率軍重返戰場。


    在兩軍後軍圍繞明軍大營爭奪時,前方主戰場形勢已發生變化,明軍在兵力並不佔優情況下,卻逐漸取得了戰役的主動權,明軍全部參戰兵力三萬一千人,除去尤仲達率增援大營三千人,護衛主帥戚繼光親軍兩千多人,投入戰鬥人員不過兩萬四、五千人,而韃靼七萬大軍劫營損失三、四千人,守衛大營三千人,其餘傾巢而出,戰役初期被明軍炮火殺傷三、四千人,賀蘭赤明率後軍一萬人突襲,尚余伍萬人,除護衛巴布扎顏的三千人,參戰兵力幾乎是明軍的一倍。明軍是如何扭轉戰局的,原因是明軍不是一個人在戰鬥,而是三人或五人、七人結陣而戰,若論個人戰鬥能力,明軍身高、體力都不如韃靼兵,但以三人或以上對付韃靼人一人或數人,則優勢盡顯。明軍的這種以三人、五人組合的陣法也是十餘年前用以抗擊倭寇的制勝法寶,源自戚繼光所創的「鴛鴦陣」,不同的的是「鴛鴦陣」為十一人,適用於群體作戰,單兵作戰或混戰則適用於小陣型。故三人結陣的喚做三才陣、五人結陣叫五行陣、七人結陣名七星陣,原理相仿,隨人數增減而稱謂不同,一言蔽之,三才陣為三人組合,一人持槍、一人持刀盾並排居前,一人居後,持刀或槍,作戰時同進同退、相互照應,左右逢源,居前兩人槍刺、盾擋或槍挑、刀砍,居後者策應指揮、防範偷襲,三人協同作戰,配合嫻熟,猶如一體,尋常三至五人根本無法近身。如超過五人以上來攻,則用五行陣,一人居中,四人四角,七人以上來敵,以七星陣拒,三人居前、兩人居中、兩人拖後,進退有據、攻防兼備,在陣地攻防戰及巷戰、近身作戰中殺傷效用最大,而己方傷亡可降至最低。這種陣法戚家軍在十年前已運用純熟,被戚繼光帶到漠北,精心操練部下,今日再次大顯神通。韃靼軍哪見過此等陣法,均各自為陣,手忙腳亂,難以應對,兩軍開戰一個時辰後,已被明軍分塊切割廝殺,傷亡已達半數。

    巴布扎顏看到明軍漸由劣勢轉向優勢,再戰下去,不是勝負的問題,而是將陷入被全殲的境地,值此危急時刻,只有孤注一擲,直搗明軍中軍,擒殺戚繼光,方有扭轉敗局的希望,當即令中軍副將巴布托集結親軍精騎千人及貼木兒步軍兩千餘人殺向明軍「戚」字帥旗所在地。明軍見狀,除戚總兵四周的兵馬對來襲韃靼軍進行圍堵外,其餘明軍繼續對戰場各處的韃靼軍予以圍殲。巴布托所部沖至戚中軍營前時,被明軍弓箭、火銃所阻,一時無法前進,巴布托一馬當先,待明軍火器箭矢停歇時,一鼓作氣帶勇士數十人突至明軍近前,明軍紛紛加以攔阻,但巴布托勇猛異常,知道成敗在此一舉,長矛左挑右刺,竟殺開一條血路,離戚繼光不過十丈之地,而程振輝被巴布托手下數員偏將纏住,無法脫開,戚帥左右急勸其撤離,戚繼光卻不慌不忙,從容摘下硬背弓,搭上鵰翎箭,略一瞄準,離弦之箭電閃而出,巴布托應聲落馬,一隻箭不偏不倚正中咽喉(跟隨戚繼光的老兵都知道,當年戚將軍鎮守浙東沿海時,就是憑這一手神箭連射倭寇三名頭領,自此一戰成名),其餘韃靼兵見主將已亡,無心再戰,被明軍四散擊潰。

    再說明將柳川平攻襲巴布扎顏親軍營,初始敵方人馬眾多,陷入包圍,非但無法找尋主帥,想突圍也很困難,戰至後來,八百精騎折損近半,正想為國盡忠,不負此生,忽覺敵方攻勢鬆懈,壓力驟輕,知曉是戰局發生變化,我軍已佔得優勢,頓時精神百倍,奮起神威,連殺敵軍數人,大呼:「我軍獲勝在即,眾軍當奮勇爭先,生擒巴布扎顏!」這一聲喊不啻於吹響明軍勝利的號角,同時也是韃靼軍潰敗的喪鐘,明軍士氣高漲,韃靼兵心膽俱寒。戰爭的勝負固然有賴於天時、地利,但更重要的是人和,所謂人和當以士氣為先,士氣充沛則勝利在望、士氣低落則無力再戰,無論戰事,抑或其他事業,沒有百折不撓、銳意進取的精神,不會獲得最後成功。

    戚繼光看到勝負已成定局,催動大軍令儘速圍殲敵軍,生擒或斬殺巴布扎顏。而巴布扎顏也知敗局無法挽回,正在焦慮是戰死還是逃走時,賀蘭赤明探馬來報,巴布扎顏聞聽賀蘭並未進攻明軍大營,正待發怒,忽見幕僚哈志平擺手,霎時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即刻令探馬將賀蘭召回,準備合兵一處突圍。此刻明軍在柳川平率隊圍攻韃靼中軍,何敏、程振輝領軍肅清外圍之敵,戰事已接近尾聲,巴布扎顏又急調留守大營的最後兵力負隅頑抗、等待救援,隨後韃靼後軍突然大亂,原來是尤仲達率領三千軍馬殺到,韃靼軍本在做最後掙扎,此時被明軍生力軍一衝,瞬間瓦解。巴布扎顏在左右親兵挾持下,倉皇從高崗奔下,被柳川平攔住,拼死殺出後,又被程振輝率兵擋住,而賀蘭赤明援軍適時趕到,全力搶出巴布扎顏及哈志平,餘七、八千人突圍出去,戚繼光親率尤仲達部精銳八千騎追擊,賀蘭赤明被殺,生擒主帥巴布扎顏及哈志平,最後剩下數千人,被逐出長城以北。

    此役明軍大獲全勝,斬殺俘獲韃靼馬步軍近五萬八千人,加上前役明軍殲滅的韃靼軍近三萬人,韃靼十萬入侵兵馬幾乎全軍覆沒,而明軍兩戰折損不到八千人,所繳獲的甲仗物資更是不計其數、堆積如山。這次戰役是戚繼光從軍以來最輝煌的一次勝利,也成為明朝抵禦外侵為數不多的大捷之一。

    四

    戰役結束後,戚繼光會同薊遼總督譚綸向朝廷上報戰果,請皇上敕文嘉獎有功將士,收押的巴布扎顏等如何處置。在修整等待的一日清晨,戚繼光突然想起為保衛薊州城、平定韃靼叛軍立下首功的趙希明,前日在回城時見過,對其忠義讚賞有加,給朝廷的表章里也已提到此人功勞,但獎賜下來尚需時日,應先請到府中一敘,加以結識,不能冷了義士之心。想到此,命親兵傳來程振輝,帶上馬車去請趙希明祖孫來總兵府敘談。

    趙希明仍舊住在北城門的避難所中,因大多是從北方及周邊避難的漢人居住,因此大家稱之為「北歸營」。雖然文副將因趙希明立下大功,屢次派人請他祖孫搬到城中居住,稱是戚將軍安排好的,但希明堅辭不受,只是收下了賞賜的食物、衣物,分發給周圍難民。這一日正在教孫女詩書,聽到外面有人找,心道又是文將軍派人送東西了,出門一看卻是戚將軍的親兵將領,匆忙收拾一下,和孫女坐車來到總兵府。

    剛到總兵府,戚繼光已迎出客廳門口,拱手道:「請得趙義士光臨寒舍,戚某不甚榮幸!」趙希明趕緊還禮:「大帥軍務繁忙,尚有暇念及老朽祖孫,不勝惶恐之至!」「趙義士過謙了,請進廳一敘!」「大帥請!」趙希明祖孫和戚繼光進客廳後分賓主落座,一位老僕給每人奉上一杯香茗,程振輝伺立於戚帥身後。總兵府客廳佈置簡潔古樸,緊湊大方,正面牆壁上懸掛一幅山水畫卷,蒼山青松、湍流陡岩,畫風凝重肅穆、雄渾滄桑,兩邊廳柱上書一對聯,左邊為「封侯非我意」,右邊是「但願海波平」,筆鋒遒勁、飄灑寫意。趙希明知道這是戚帥當年抗倭的心愿寫照,如今駐防邊塞,不忘初心。

    寒暄過後,戚繼光先開口詢問:「老伯哪裏人氏,因何流落草原韃靼營中?」「回大帥,老朽祖籍保定,嘉靖二十九年,韃靼虜酋俺答率兵南侵我朝,襲擾京城後,南下至保定城郊,擄掠我全家至漠北為奴,歷經二十載,上月始得以脫困,回歸我朝,實托我大明國力強盛,人心思歸,韃靼蠻夷之幫,豈能與我中華抗衡!」戚繼光捻須點頭,心想那時自己年紀尚輕,正在京參加武舉會試,適逢俺答引兵襲擾京城,考試中斷,自己報國心切,寫了一篇《平虜策》受到兵部重視,上呈皇上閱覽,並下發於京城九門兵士研讀執行,一時傳為佳話。「老伯膽識過人、談吐不凡,戚某冒昧問一句,自幼必定飽讀詩書抑或是家傳門風?」「大帥過獎,老朽家門確是三代從文,趙某年青時還中過舉人。」「哦,如此說來,趙義士還是我朝士子文人,佩服!佩服!」戚繼光說着拱了拱手,他沒想到趙希明竟是舉人出身,正值盛年被韃靼擄掠為奴,大好的前程被斷送,實在可惜!但他不知,趙希明之所以在家賦閒是因不願依附當時的權貴嚴嵩及其黨羽,倒並非韃靼擄掠之因。趙希明倒有些汗顏,堂堂大明的舉人被韃子掠為奴,實在不值得佩服,他也連忙回禮:」大帥如此說,折殺老朽了,想我大明能者無數,當年不幸為奴,實在愧對這份功名。」「老伯切莫自責,當年韃虜猖獗,京師兵馬精良尚且被圍達數十日;何況你等徒手文人。」趙希明一想的確如此,「嗯,想今日我朝在戚帥勁旅拱衛下,俺答軍大敗虧輸,今後當再無逞強之日了。」戚繼光點頭道:「不錯,只要我戚某在一日,韃虜就休想再來犯境。」

    趙希明看到戚帥後面如標槍般站立的小將程振輝,氣度不凡,剛毅內斂,心存好感,有意結識,轉問戚繼光:「大帥手下猛將如雲,老朽對青年將領一向仰慕,不知大帥身後這位將軍如何稱呼?」「這是戚某帳下親軍千總程振輝。」程振輝趨前與趙希明見禮,「末將程振輝見過趙義士。」趙希明拱手還禮,「不知程將軍哪裏人,隨戚帥多久了?」「末將浙江台州人,自幼跟隨戚帥,已九載。」戚繼光補充道:」振輝幼年家鄉遭倭寇侵襲,父母雙亡,本將駐浙時將其收留,送至軍中撫育,成年時轉到軍前效力,已有五年,屢建軍攻,不負戚某所望。」振輝面頰微紅,謙虛道:「全靠大帥培育提攜,末將何功之有。」戚帥哈哈一笑,「你也不必過謙,這次大敗韃靼,爾等功勞不小,我已表奏朝廷,為你們論功請賞。」「多謝大帥!」戚繼光轉向趙希明,「趙義士為平亂立下大功,朝廷也會給予嘉獎。」趙希明推辭道:「老朽蒙大明不棄,收容全家,已感激不盡,為大明盡忠乃平生之志,何敢居功。」「義士不要推辭,如若為我大明盡忠之人,朝廷認為理所應當,那今後又有誰肯效忠,趙老伯實為表率,不能虧待。」趙希明不好再推,起身拱手致謝。

    戚繼光聞聽趙希明只祖孫二人,心底思忖,莫非其子女尚羈押在韃靼處,未及逃脫,有心知道,以便日後搭救。便問:「義士此次僅祖孫二人得脫牢籠,不知尚有其他親人未及脫困的?」趙希明聞言,略一躊躇,答道:「稟大帥,老朽有一兒和兒媳二十年前同被擄至韃靼營中,兒媳產下一個女兒後就離世了,而不肖兒後來被韃靼擄至別處,至今生死不明。」說到這裏,看了眼孫女,孫女南婷眼睛發紅,低下頭去。戚繼光聞言心中亦難過,愛戀地問南婷:「小姑娘,你叫什麼,今年芳齡幾許?」南婷羞澀的回答:「回稟大帥,小女婷,明年及笄。」戚繼光點點頭,心道:十四歲的小女孩自幼和祖父顛沛流離,着實不易,現在到這裏,可以過安穩日子了。戚繼光又對趙希明道:「趙義士,你為薊州立了大功,祖孫倆人無法操持生計,明日就搬到我這裏來暫住,等朝廷封賞下來,再在城中擇地而居。」「大帥,萬萬不可,前番文將軍就以大帥之名讓我搬出北歸營,我再三不肯,今遭如允諾了您,那我豈不是成了反覆小人,請大帥見諒!」戚繼光見趙希明拒不接受,不再勉強,「既如此,等朝廷封賞下來,我替義士在城中置一處房舍,只供起居,絕不奢靡,請義士勿再推託!」趙希明只好接受,「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大帥!」

    三人又喝了陣茶,趙希明看看時辰不早,「大帥,您公務在身,老朽不便打攪,這就隨孫女告辭了。」戚繼光也不再挽留,「趙義士,今日相見很是暢快,我們改日再敘。」趙希明和南婷起身告辭。「振輝,你送他們回去。」程振輝隨即先行出門,將等候在外的馬車廂門打開,扶趙希明祖孫二人上去,自己騎馬隨後送往北門避難營中。

    趙希明坐在車上,心情一時無法平靜,一則是戚帥談吐不俗、待人之坦率大度令人欽佩;二則亦是自己未對戚帥吐露實情而有所愧疚,原來他兒子在韃靼營中不假,但並非被韃靼擄至他處,而是其自願留在韃靼軍中,這令趙希明慚愧不已,絕口不向外人提及,只當沒養這個不肖子,。孫女南婷看爺爺出府時神采飛揚,上車卻又沉思不語,不敢多問,低頭撫弄着長發。爺爺突然開口:「南婷,等會下車姥爺向程將軍請求一事。」趙希明頓了下,看着孫女疑問的眼神,「請程將軍閒暇時到營中來教你習練武藝可好?」婷拍手說道:「孫女求之不得。」趙希明不由笑了,心知這丫頭自幼好強,性格直爽,上山爬樹不輸男孩,既喜詩詞,也愛騎射,對女孩子的紅妝針線活卻無興趣,這回找個青年將領教她,正是投其所好,再者邊塞兵連禍結,女孩學一身防身武藝也不是壞事。思慮之際,車馬已進營門,待車馬停穩後,趙希明祖孫下車,程振輝正欲拱手作別,趙希明搶先說道:「程將軍,老朽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將軍肯應允否?」振輝一怔,「老伯請講。」「那老朽就大膽啟齒了,如將軍不嫌這營中鄙陋,可否在軍務空閒時到此教我這孫女些許防身武藝?」振輝聞聽此言,心想:這也並非難事,只要沒有戰事,空餘時間到此和祖孫二人交流,一則向趙姑娘教習武藝,二則趙老伯舉人出身,自己也可向他討教詩文書法,想必戚帥也贊同,想到此,當即答應:「趙義士為薊州建功,我習武之人,自當竭盡所能為趙姑娘教習,末將也可藉機向老伯請教詩詞文章,還請老伯不吝賜教!」趙希明大喜:「多謝將軍,老朽也當傾囊相授,這正是互通有無了,哈哈!」趙希明轉頭對孫女說到道:「南婷,還不快謝過程將軍。」婷對振輝行了萬福禮,「多謝將軍!」然後紅着臉轉身進草棚了。程振輝亦有些不自然,對趙老伯拱手告別,趙希明回禮,看着程振輝上馬走遠才轉回。

    程振輝回去稟明戚繼光同意後,自此隔日到北歸營中教婷格鬥騎射等武藝,好在南婷自幼在韃靼部落中長大,對於騎馬射箭遠較常人嫻熟,而刀劍格鬥等技藝經振輝教習指點後,亦是一點即通、日益精進。而程振輝的詩文書法在趙希明的悉心傳授下也大有長進,不僅熟讀了《詩經》、《周易》、《論語》、《左傳》等古文,對於唐宋李白、杜甫、蘇軾等詩詞也倒背如流、信手拈來,而對於當朝大儒王陽明之心學也加以細心研讀,頗有心得。在此期間戚繼光也來過北歸營數次,同副將文啟岳籌劃將北歸營由草棚改建為泥土瓦房,經常同趙希明飲酒攀談,彼此之間建立起了固定的聯繫和往來。

    漠北草原韃靼部俺答汗在得到敗訊後,雖不甘心,但十萬兵馬毀於一旦,短時間內無法恢復元氣。十月,俺答汗孫子把漢那吉因與祖父發生衝突,率所屬阿力哥等十人前來明廷求降。宣大總督王崇古、巡撫方逢時,主張受降。奏上後,朝議紛然,多以為敵情叵測,不能貿然收留把漢那吉。高拱與張居正卻一致支持王、方意見,請奏隆慶帝加封把漢那吉為指揮使,並「厚其服食供用」,以誠相待,結得其心,皇帝准旨。接着高拱又命邊臣將把漢那吉穿錦衣、坐華車、騎駿馬,前呼後擁在街市行走。俺答知曉明廷厚待其孫,深受感動,欲與明朝和好,請封貢之事,兼親王巴布扎顏為其族弟,手下子侄眾多,其被俘後不斷有人來懇請派人和明朝議和,俺答無奈,遂遣使到薊州城向戚繼光求和,戚隨即告知總督譚綸,譚綸擬奏章遞至朝廷。

    轉眼秋季已過,已進入冬季,而朝廷對於九月薊州大捷的封賞遲遲未下,總兵戚繼光和總督譚綸已上書催問過三次,朝廷兵部及內閣首輔高拱均言皇上龍體欠佳,朝議尚未有定論,請繼續等待。戚繼光心中焦急,眼看冬日已近,不久即將大雪封山,由於先將府庫中銀錢物資用於改建北歸營,等不到朝廷的賞賜和餉銀,將士的冬衣都沒着落,數萬將士何以御冬。這一日,戚繼光召程振輝進總兵府指派公幹,振輝進見後,戚繼光將一份書信交與他,囑咐道:「振輝,此信請轉交京城大學士張閣老,閣老閱後你等候回信,一有回音即刻返回,還有你去城頭找一位兵士禦寒的袷衣帶給張閣老。」程振輝知道張閣老即內閣大學士張居正,猜到帶信和袷衣應和將士的冬季餉銀有關。

    第二日一早,程振輝不及辭別趙希明祖孫,安排部下去向二人說明,自己冒着大雪帶着兩名總兵府的親兵上路。薊州城西南距京師北京僅二百里,他們一行下午未落日已進入京城。到達驛站稍事歇馬休息,啃了幾口乾糧,打聽到內閣大學士張居正府邸位置,振輝即帶領一名親隨騎馬前往。

    到得大門口,門前立有兩座石虎,青石台階,朱漆大門,門上並無匾額,叩開大門,一位中年僕人接過振輝遞過的總兵府令牌問明來意後,告知閣老還未回府,進朝面聖去了。程振輝只好在府外等候,直到晚間快凌晨時,中年僕人才打開府門讓他們進去,振輝卸下刀讓親隨在門廳耳房等候,自己背着袷衣包裹隨同僕人進入府第,這宰相府比總兵府大了不少,但沒有想像中那麼奢華氣派,走過前廳、大廳兩進庭院後,來到後廳坐下,放下包裹,一個丫環捧上茶,振輝自然不會喝,接過放在旁邊茶几上,在等待功夫,打量了下客廳,由於是後廳,空間相對小,但比總兵府的客廳仍要大一些,大理石地面、花梨木座椅,也比總兵府華麗,沒有巨幅中堂,但有一組精美的屏風,應該是蘇繡繪製的梅蘭竹菊,上懸一牌匾,以行楷書寫「知行合一」四字,振輝知道這「知行合一」正是心學宗師王陽明的核心教義,看來張大學士也是認同心學的,振輝有種親切感。正若有所思時,聽到後堂腳步聲傳來,振輝急忙整裝肅立,屏風旁側門被一名書童打開,隨後進來一位中年文士,未穿朝服,而是一身青色絲綿長袍,腰系淡藍絲絛,腳蹬黑色步履,頭戴藍色方巾,面容清癯,長眉鳳目,進門即微笑着對振輝拱手道:「聞聽邊關戚將軍處來人,不巧老夫在朝面聖,勞將軍久等了。」程振輝趨前欲行跪拜大禮,被張居正攔住了,遂拱手施禮道:「戚總兵帳下千總程振輝參見張大人,張大人日理萬機,深夜還接見末將,不勝感激!」「嗯,程將軍免禮,可是帶來了戚總兵的書信?」「正是,大人請看!」振輝將懷中的書信掏出遞給張居正。張居正展信觀看已畢,開口問道:「程將軍,戚總兵還讓你帶來了將士的棉衣?」振輝從旁邊茶几包裹中拿出袷衣遞給張大人,張居正拿過一看,所謂棉衣單薄的能透過光線,而且布料已極舊,可見穿的年份已不短,微微皺眉,沉吟一會,再次問道:「程將軍,戚將軍在信中只提到冬季餉銀一事,未提及其他,可曾讓你帶口信給老夫?」「回大人,戚將軍只是囑託末將等候信中所言之事回音,未有其他囑咐。」「噢,既如此,程將軍且先回驛館等待,待明日老夫會同兵部、戶部解決此事。」「多謝張大人,末將告退!」程振輝帶上包裹和親兵返回驛站。

    次日晚間,兵部派人通知程振輝第二日去取公文,同時大學士府的中年僕人也送來張大人的親筆信讓振輝帶給戚繼光。第二日清晨,程振輝退了驛館房間,帶同親隨來到兵部大院,直至快晌午時,兵部文書才下來,一位值守的員外郎告知振輝,薊州城冬季餉銀物資三日內啟程,五日解到。程振輝心中石頭落地,帶上文書和親隨騎馬兼程趕回薊州。

    午夜時分,戚繼光在總兵府聞聽程振輝已返回,披衣起來相見,程振輝未及施禮,戚繼光即問:「振輝免禮,閣老和兵部可有文書?」程振輝急忙遞上文書,戚繼光先觀看張居正的回信,信中大意是:「學生聞聽邊關將士單衣節食,餉銀遲滯,心中悲戚,已責令兵部、戶部數日內將餉銀物資遞解到城,請戚總兵及眾將士寬心,余同閣部不勝惶愧,今後將力保邊關餉銀如期交付。而三月前大捷之奏報,余亦將同高相公儘速催請聖上裁定,尚請稍待數日,封賞早晚必至。」戚繼光心中寬慰,心想:和張大人神交已久,雖見面次數不多,但時有書信往來,這次事情緊迫才派部下專程遞信,張大人果然明決善斷,雷厲風行,僅一日便解決難題,餉銀五日內就到;更令人驚喜的是,我信中並未提及薊州大捷封賞之事,而張大人心中雪亮,不僅解決邊關燃眉之急,也對將士報國之功念念不忘,朝廷有如此幹才,真乃社稷之福。戚繼光隨後拆看兵部文書,主要是餉銀及物資數目,發放條款等,無其他重要事項。看完書信後,戚繼光對程振輝此行成果很滿意,微笑着對振輝說:「將軍往來數日辛苦了,今番解決了我薊州城的過冬困局,功勞不小,先回去休息,來日給與嘉獎!」程振輝婉言謝絕:「大帥,催請餉銀物資乃我薊州城每個將士份內之事,這份賞賜振輝不能領受。」戚繼光對振輝不居功的行為表示讚賞,「如此說來,就不單獨賞賜你了,等朝廷的封賞下來,我等再共同慶祝!」程振輝繳完文書告辭出府,由於連日奔波,回到營房倒頭便睡了。

    春節前夕,朝廷的封尚終於頒發,皇上對於九月的戰事大加褒獎,對於有功人士一一表彰,最後鼓勵前線將士繼續恪盡職守、為國效力。皇帝敕旨、兵部下發的頒獎文書如下:

    檄報九月薊州戰事,破韃靼十萬南侵軍,獲近年未有之大捷,經諭旨敕封,特封賜:

    薊遼總兵戚繼光率軍浴血奮戰,先後數戰,擊潰韃靼親王巴布扎顏八萬部眾,生擒主帥巴布扎殺巴布托,功冠全軍,特賜建威將軍,加右都督銜,總理薊遼、宣化、大同三地軍事,賞銀五萬兩、錦一萬匹。

    副將尤仲達輔佐總兵戚繼光,破韃靼後軍主將烏代兒部,護衛大營,剿滅韃靼潰軍,殺賀蘭赤明,功居次席,擢遷為宣化府總兵,授龍虎將軍,受督撫及總理戚繼光節制,並賞銀一萬兩、錦五千匹。

    參將何敏陣斬韃靼將領達木措,破韃靼中軍主力,功勳卓越,擢任為薊州副將,授定國將軍,並賞銀五千兩、錦兩千匹。

    千總程振輝智殺韃靼勇將蒙巴特,夜襲巴布扎顏中軍,破韃靼中軍主力,功勳卓著,擢升薊州指揮使,授明威將軍,並賞銀三千兩、錦一千匹。

    指揮使柳川平夜襲韃靼中軍,破韃靼巴布扎顏中軍主力,功勳顯著,擢升薊州參將,授昭毅將軍,並賞銀兩千兩、錦一千匹。

    保定義士趙希明智勇可嘉,平叛護城有功,又兼本朝舉子,擢任為薊州總兵府參議,贊畫軍民事務,並賞銀一千兩、錦五百匹。

    其他陣亡將領如劉自忠、張天翼等朝廷亦給予撫恤,留守大營的守備吳征、投誠的百姓頭領李興也各有封賞,而守城的副將文啟岳由於失察生叛和平叛功過相抵,罰俸三月,仍為薊州副將。至於巴布扎顏如何處置,首輔高拱力排眾議,主張同意韃靼俺答的求和建議,放回巴布扎顏,令對方遣使來京議和。

    戚繼光遂將巴布扎顏、哈志平放回,修書一份,囑其帶給俺答汗,遣使來議和。巴布扎顏同哈志平回到韃靼都城板升,見到俺答汗,呈上書信,俺答對其撫慰了一番,允諾將擇日派人去議和。

    春節正月初五,薊遼總督譚綸、右都督總兵戚繼光在薊州城內大宴賓客,為薊州大捷的將士慶功,參加宴會的有宣化總兵尤仲達,薊州副將何敏、文啟岳,參將柳川平,指揮使程振輝,守備吳征、總兵府參議趙希明、千總李興等文武官員。戚繼光平時御軍甚嚴,在軍營中嚴禁飲酒,此次破例,眾將士開懷暢飲,縱情高歌,從酋時開始直至亥時結束,除譚綸、戚繼光、趙希明等少數幾人,其餘皆酩酊大醉,盡興而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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