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掩映。愛字閣 www.aizige.com
    墨家似乎一切都平靜如常。
    墨梟看着眼前面無表情的蘇懷君,眸色深沉而複雜。
    而蘇懷君,也靜靜的看着眼前這個名義上是他師父,實則是他親爹的男人,一言不發,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你恨我麼?」
    墨梟率先問道。
    恨麼?
    蘇懷君忍不住在心頭問自己。
    短暫的沉默過後,他移步上前,端了桌上晾着的藥,「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說這個做什麼,喝藥吧,喝了藥你的病就能好了。」
    墨梟苦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恨我。」
    說完,他接過了藥汁兒,一飲而盡後,將碗擱在了床邊的矮柜上。
    斜靠着床上的靠枕,幽幽的嘆了一口氣:「我這輩子,終究是負了你和你娘啊。」
    「你是負了我娘。」
    蘇懷君淡淡的開口道。
    至於他,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更談不上什麼負不負的!墨梟陷入了沉默。
    久久的沉默。
    而蘇懷君,則是一直冷眼看着他,也沒有說話。
    好半晌。
    蘇懷君才開口道:「你讓二叔叫我來,只是為了看着我發呆?」
    墨梟這才收回眼神,淺聲道:「你明日啟程,回蓬萊洲吧,我會跟玉容和二叔他們交代清楚的,從此,中渠城與蓬萊洲互不相干,以後那個地方就是你一個人的了。」
    蘇懷君面無表情的挑眉:「你這是打算徹底放棄我了?」
    「並非徹底放棄,而是不希望你繼續被束縛在墨家。」
    墨梟滿臉的認真:「懷君,你娘她是一個好女人啊,你知道她為什麼要跟你取這個名字麼?」
    「她給我取這個名字,難道不是因為你?」
    蘇懷君略帶諷刺的反問。
    墨梟點頭。
    不可否認的道:「是,因為我。
    但從一開始,你娘就不願意讓你姓墨,可見她也並不希望你回到墨家的,懷君,回去吧,以後不管你再做什麼,我都不會管你了,也都跟中渠沒有關係了。」
    「呵呵……」蘇懷君終於笑了,不過是冷笑,「墨梟,你這麼着急趕我走,是在擔心我會搶了墨玉容的位置,是麼,這個擔心甚至讓你願意割捨蓬萊洲來交換?」
    「事到如今,不管你怎麼想都行的。」
    墨梟不否認蘇懷君的質問,「這一輩子,欠了你們母子的,是我墨梟,與其他人無關,我只希望如果你要恨,就恨我吧,不要連累其他的無辜的人。」
    蘇懷君仿佛是聽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一般。
    他看着墨梟,反問:「其他無辜的人?
    墨家還有無辜的人麼,那我娘她算不算也是無辜的人,你害她在蓬萊洲苦苦的等了一輩子,最後就因為你一句「我負了你們母子」,就要讓我放下仇恨,原諒你們的行為,墨梟,你想得未免也太天真了吧。」
    墨梟看着蘇懷君,張了張口。
    這都是他年輕時候做的孽,如今的一切,不過是當年的報應罷了。
    「難道,殺了我,還不足以讓你泄憤?」
    蘇懷君一愣。
    他沒有想到,墨梟的話,會這樣直接。
    呆愣過後,才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
    墨梟很平靜,看着蘇懷君緩聲道:「我中渠人都善醫,我跟草藥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了,又怎麼會不知道,藥汁里加了馬錢子之後,會麻痹人的周身經脈,若是過量服用,便會中毒而死,懷君,這一輩子是我負了你和你娘,但我從不曾後悔,你想要我的命,只管拿去就是了!」
    所以,他分明就知道蘇懷君在端給他藥汁的時候,趁機在藥里加了東西,他也沒有拒絕,反而盡數喝完。
    他希望,這一切由他的死,而終結!從不曾後悔?
    !短短的五個字,像是天雷一般的在蘇懷君的心頭炸開,點燃了他隱藏多年的嫉妒和瘋狂。
    他咬着牙。
    望着滿臉淡定的墨梟,雙眼赤紅,佈滿了恨意。
    「不後悔,是麼!」
    他上前一步,手中的短匕首扎進了墨梟的胸口,使勁兒的捅了幾下之後,他惡狠狠的瞪着已經滿是是血的墨梟,質問道:「不後悔是麼?
    你既然知道愧對我娘,那你不如下去親自跟她說!」
    鮮血,如泉涌。
    很快浸濕了墨梟的衣服。
    看墨梟看着蘇懷君,眼中卻沒有半分責怪,反而是多了幾分欣慰,他說:「懷君,能死在你手裏,我心滿意足了,但,我不希望你和玉容兄弟相殘,你走吧,回蓬萊洲吧,現在就走……」蘇懷君丟了手頭的刀,惡狠狠的道:「你不要做夢了,我是不會走的,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拿回屬於我的一切,我已經忍了二十多年了,現在我不想忍了,我也不怕告訴你,墨玉容與我,只能活一個!」
    墨梟到底還是失望了;他希望用自己的死,來化解掉蘇懷君對墨家的恨;但,卻低估了蘇懷君對墨家人的恨。
    墨梟去世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嫌疑人直指蘇懷君。
    墨毅與墨亭兄弟倆忍着傷心和悲痛,一人處理着墨梟的後事和派人追捕蘇懷君,而另外一人,則是操持新城主接管中渠的事宜。
    中渠雖是城,卻堪比一國。
    國,不可一日無君。
    他們必須讓墨玉容儘快接手中渠的事情。
    謝宇辰已經將真正的墨玉容送走,眼下他便是墨玉容,能夠順理成章的在墨梟下葬後,便接管中渠城主之位。
    墨梟已經下葬;但兇手依舊沒有消息,蘇懷君好似徹底從中渠蒸發了一般,遍尋不得。
    直到翌日謝宇辰繼任城主的這一日,在繼任典禮上,蘇懷君才出現了。
    正焚香祭祖的謝宇辰看着突然出現的蘇懷君,冷笑道:「我以為你還要躲到等我做上城主之位才肯出來呢,怎樣,我的大哥,你這次出現,還想做什麼。」
    「墨玉容,我是來拿回屬於我的一切的。」
    蘇懷君冷聲回答,而後亮出了自己的隨身武器。
    墨毅和墨亭兩位叔叔立刻上前,呵斥道:「蘇懷君,你休要放肆,大哥已經將你的去處安排妥當,你竟然還敢出現在這裏!」
    蘇懷君冷眼掃了二人一眼,嘲諷的道,「敗軍之將,根本沒有跟我說話的資格!」
    「什麼?」
    墨毅有點不可置信。
    正欲提起內力,去教訓一下蘇懷君,但在提氣之後,卻發現自己渾身根本就提不起力氣,甚至丹田處好隱隱作痛。
    這不太對勁!同時,墨亭以及在場觀禮的墨家人都發現了異常:他們的內力,被封住了!蘇懷君緩步而入。
    輕聲道:「這一日我不過是換了一個身份,躲在廚房裏,你們這兩日吃的所有膳食里,都被我添加了封住內力的毒藥,只有你們一提氣,便丹田作痛,所有我勸你們,還是不要掙扎的好。」
    這,便也解釋了為何這兩日墨毅一直在找他,但卻找不到的理由;因為他殺了廚房裏的幫過,用人皮面具假裝成幫工的樣子,掌控了整個墨家的膳食。
    說完這些,他才看向謝宇辰,道:「墨玉容,你我之間總歸是要有個結果的,眼下你也中了我下的毒,你若是肯自願讓出中渠城,我便給你一個痛快,如何?」
    「憑什麼你認為我也中了毒?」
    謝宇辰覺得有點好笑,對於蘇懷君的威脅,不以為意。
    蘇懷君一頓。
    實在是不敢相信,到了這個時候,墨玉容還不肯妥協:「這麼說,你不願意妥協了?」
    「你說呢!」
    謝宇辰說着,長臂一甩,從腰間抽出早已經準備好的軟劍,開口道:「蘇懷君,這就是你墨玉容最大的區別,本來我是想看着你是墨梟親生兒子的份上,饒你一命,並許你跟墨玉容一樣的一生安樂富貴,而且,在冥淵之門,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但,你自己不把握機會,可怪不得我了。」
    蘇懷君韜光養晦多年,只為今日一戰;而謝宇辰,為了能夠更大程度的可以有能力幫助顧南笙,也是使出了全力來爭奪的。
    二人的戰爭,在墨家眾多無能為力的宗親跟前,一觸即發;墨毅和墨亭二位叔叔是自小看着墨玉容長大的,他們自以為了解墨玉容,此刻看到這場景,情不自禁的為侄兒擔心起來。
    但,今日的侄兒,卻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意料!紅衣翻飛見,濺出血沫;在眾人都中毒不能使用內力的情況下,他卻很輕易的便將蘇懷君打敗了,甚至,僅僅兩劍便挑斷了蘇懷君的腳筋。
    下手乾淨利落,沒有半分拖泥帶水!蘇懷君都完全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已經敗了。
    此時的他,已經沒了力氣站起來,但相比腿部傳來的刺痛,敗給了墨玉容的刺痛,更讓他難以接受:「不可能,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會這樣強的……」「腳筋都被我挑斷了,還不可能?」
    謝宇辰手中軟劍一橫,抵在了蘇懷君的脖子間。
    蘇懷君這才驚覺,他的雙腿已經完全用不上力氣了。
    心涼和絕望,從他的心底蔓延;最終,他笑起來。
    無比悲涼。
    「成王敗寇,今日我敗在你墨玉容的手裏,只怪我自己學藝不精,你要殺就殺,但是墨玉容,你今日若是不殺我,來日我必定想方設法,也會殺了你的。」
    謝宇辰微微挑眉,輕笑了一聲,飛快的收回了軟劍,「如此,我倒是有點期待了,來人,將蘇懷君抬下去,給我好好的治,別叫他死了。」
    「……」眾人無語至極,都很納悶他為何不斬草除根。
    蘇懷君也不解,「墨玉容,你什麼意思?」
    「我只是很好奇,武功被廢,腳筋被挑斷的你,要如何找我報仇。」
    謝宇辰說完這句後,又扭頭看着隨蘇懷君一起來的下人:「老城主的遺願,是希望你們主子可以回蓬萊洲定居,你把你們主子帶回蓬萊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