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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強近戰法師:第五十九章 仇恨

    她舔舐了一下有些發乾的上嘴唇,舉劍再次冷聲問道:

    「哼,我可不是隨便來個傢伙說句話就能夠相信他的那種人。這個世界上所有邪惡的半神都已經被劍聖所斬殺,又怎麼會突然蹦出來一個大地之母?我知道你就藏在這軀殼的下面,快出來!不要再裝神弄鬼了。」

    大地之母沉默了半晌,無數隻混沌的眼球時明時暗。直到這個時候,格莉森達才從這嘶啞低沉的聲音當中聽出了一絲詭異——它的聲音,與其說是一個蟲子發出來的,不如說是無數位嗓音低沉的男人和女人混合在一起所奏響的雜亂之音。仔細聽辨,像是有很多人蝸居在洞中,以冷漠的態度說出一模一樣的冷漠話語,讓人毛骨悚然。

    「可憐的孩子,你從哪裏獲取這些禁忌的知識?」

    「這件事可並不禁忌。人人都知道,在幾百年前的伊爾瑪瑞建國戰爭中,劍聖格墨克羅斯獨自一人將那些潛在的威脅——也就是瓦拉納島上所有的半神——全部擊殺,還島嶼一片安寧和穩定。這可並不是我在胡編亂造,《月亮經》上寫得明明白白。」

    大地之母再次沉默了一會兒,微微蠕動了一下乾巴巴的大口。

    「是的,是的,你說得對,但這並不完全正確,他漏了一個,他以為我死了,但實際上我來到了這裏……」

    如果並非是從它身上感到了些許威壓,格莉森達此時可能會笑出聲來。那不男不女的低音讓她聽了厭煩,她想儘快弄清楚這一切,但又不知如何下手。

    「你還真把自己當成什麼了。劍聖的實力之強我們暫且不談,就算你真的是半神,那又為何會對我的闖入無動於衷?我想你一定是非常厭惡讓其他人來打擾你的白日做夢吧。」

    「從你一開始掉進這個洞裏,我就一直在感受你,觀察你,可憐的孩子,但我知道你真正的目的並非是我。在你未曾來到這裏看見我之前,我是無需過分干涉你的闖入的。」

    「你竟然知道我是墜入這裏的?」格莉森達皺了皺眉。「你在跟蹤我嗎?」

    大地之母發出了幾聲像哭一樣的冷笑。

    「可憐的孩子,我已經幾百年沒有移動過一步了。」

    「又開始胡說了,幾百年……」格莉森達滿腹狐疑地看了它一眼。「看你的樣子,也不像是會悄然無息跟我到這裏來的蟲……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我的每一個女兒都是我的眼睛。」

    「哦?你指的是那些莫麥克們?你的女兒?」

    「如果你們地上人把它稱之為莫麥克的話,正是。」

    「那你一定知道我幹了什麼,是嗎?讓我猜猜,我殺了你那麼多……女兒,你一定會很想殺了我,對吧?」

    「是……」

    格莉森達後背倏地的冒出一陣冷汗。

    「但不是因為你殺了我的女兒。我有很多很多女兒,多到你一輩子也殺不完。就算它們全部回歸大地,我也可以再造出更多來。」

    「不要拐彎抹角的了,我記得你剛剛說還說過什麼『等你找到黑色碎片之後再來找我……』這樣的蠢話來。如果你真想把我留在這裏,我怕是不會有機會再來找你的。」

    「錯了,錯了,可憐的孩子,當你回歸大地的時候,大地會再一次將你創造。」

    「那你單純就是為了殺而殺的嘍?很好,我就喜歡你這一套……」

    無數隻昏沉的眼猛地一睜,全部直勾勾地盯着格莉森達。她不自覺的向後退了一步,一股巨大的危機感和不安感流遍全身。有一種不祥的猜想湧上心頭,詭異和無法言說的畏懼使她格外緊張。

    「古怪……」它喃喃道「尋常人早就會在見到我的真身之時被嚇得跪倒在地……看來你並非是個跌入此地的過路人。沒有關係,你仍然不會活着離開這裏,你會出去告訴他的……你會這麼做……嗯,儘管這並非一定會發生,但是我會抹去一切可能。」

    「告訴他?」格莉森達忽然覺得四周的泥土有些鬆動,一股微弱的冷風吹過。「你所謂的『他』是誰?」

    大地之母輕輕擺動了一下自己一隻可怖的長肢,然後開口緩緩說:

    「格墨克羅斯,那個瘋子,那個仇恨者,他是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半神的……我早該了結這事,只需尋回另一塊黑色碎片……你像是個合適的人選,但是你還不夠強……」

    「原來是劍聖,哼!我知道你一定懼怕他,因為他在數百年前曾是以無敵的姿態輕易絞殺你們這群害蟲的。不過你要是怕他,你也就會怕我。」她暗暗激活了身上的魔法符文,但她以為這些古老的安達利亞咒語不會被發覺——事實上本應如此,除了為她刻上符文的丹蘇爾法師之外,其他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察覺不到——可是大地之母見狀,卻微微愣了一下:

    「你和那些渴望力量卻又不願努力的地上人一樣,都採用了這樣急功近利的方法。只不過你轉化的較為徹底,但這又怎樣呢?可憐的孩子,你是否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我不清楚像你這樣的人具體能活幾年,但我知道死亡離你不遠了。」

    格莉森達抿了一下嘴唇。

    「危言聳聽……廢話什麼!我們還打不打了?」

    它嘆了一口氣。

    「可憐的迷路者,我本想再給你留出一點時間,使你可以在你思想於時間之河遨遊的最後階段,多了解一些有關於你生命的事實的。但是很顯然,你並不想擁有這種機會。不過你的到來的確給我帶來了一些樂趣,地上人接而連三地來到這裏,是很少見的。」

    「你這隻噁心的老蟲,總喜歡裝作看破天機的樣子,叫人做嘔。」格莉森達不屑地哼了一聲,輕輕轉了一下劍柄,立刻有電流閃過。「但你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我所剩的生命不多了?還有你所謂『地上人接二連三地來到這裏』又有什麼含義?難道不久前仍有人類來過這裏嗎?」


    「你不清楚?會發電的可憐小女孩?所有被印上魔法符文的地上人都會因為符文的反噬作用,年紀輕輕就失去性命。我所見者,沒有活過30歲的。」

    「你胡說,我就知道一個已經活到70歲的神秘騎士。」格莉森達回想起印象中戰士公會王牌戰士排名第八的那位「霜劍」,圖蘭人,和她一樣都是被刻上符文的神秘騎士。可是這位強者早已過了花甲之年,是在戰士公會中年齡僅次於劍聖350歲的第二人。

    「原來你們把印上魔法符文的地上人稱為『神秘騎士』。這種人可一點也不神秘,唯有可悲而已。」

    「隨你怎麼說,那麼回答我的另一個問題。」

    「……就在你踏入這裏不久前——興許只有幾十分鐘,有一位可憐的迷路傢伙來到了這裏。他比你穩重多了,他也比你有經驗得多。他告訴了我很多地面上的消息,包括冷酷的,殘忍的,瘋狂的,滿腔仇恨與怒火的酒鬼格墨克羅斯的很多事情。正因為那個人幫我許多,我給了他最高尚的死法——從大地中誕生的,必將回歸於大地。」

    時間停頓了一會兒。

    格莉森達喉嚨像是被人掐住一樣,又干又痛,說不出一句話。有一股極清晰而又極令她不敢直視的強烈暗示被灌進了她的腦海當中,掙扎在其中的思緒只能在這突如其來的強烈不安感里奮命抵抗,但那些可怖的猜測仍然從大腦神經的縫隙中微微滲出。

    她的劍先是被放下然後又緊緊握住,流過身體的電流時驟時疏,腦海中的無數言語也越來越少,最終只能跳出一句:

    「誰?」

    「在我的世界中,除了大地清晰可見,其餘的一切皆為混沌。但是我可以告訴你。他來這的唯一目的,正是為了尋找一位墜入此處的朋友。我想你可能認識他,但我之前不曾提醒,為的是讓你少受一些傷心疾苦。」

    「尼索……」她的聲音明顯因為震驚和恐懼而扭曲起來。「你把他怎麼樣了?」

    「你應當感到幸福,他是如此的愛你,才會到這險象環生的地穴當中探尋一個事實上對他來說微不足道的一個人。他又被我以最榮幸的方式回歸了——他融入了大地,也許就在你的腳下。」

    格莉森達像是忽然受驚一般朝後猛地退了幾步。她帶着驚悚的眼神望着腳下又濕又黏的泥土,那些泥土散發着黴菌和爛木頭的味道,既難聞,又帶着不可言說的怪異。

    「你撒謊!」

    「我才聞到了謊言的味道。你的潛意識告訴你這是真的,但是你的嘴不肯承認。」

    大地之母既無憐憫也無嘲諷的聲音鑽進她的耳朵里,如針一般使她渾身發抖,禁不住又恐懼又憤怒的大吼道:

    「不!你……你的證據呢!?」

    「我無需證據,證據同樣於你而言並不重要——為什麼地上人總是處心積慮地想要嘗試找到那些給他們帶來痛苦的事實的漏洞?好像找到那些所謂的疏漏,這些痛苦的事實就不復存在一樣——我告訴過你,我想讓你在回歸之前少受些煩心的干擾,但你們地上人卻一味的在探尋痛苦時滋滋不倦,而且總是在找到的時候卻又變得不肯承認,真是讓我無法理解啊。但你要是真的想要什麼無聊的證據的話,我可以給你看看這個東西——只不過,可憐的孩子,我和你都清楚,你必將後悔……」

    她眼前的那片土地,緩緩地被一種未知的力量抬升,形成了一個小的凸起,凸起的中心又逐漸裂開,裂出了一條小縫,縫中露出了一塊紅色的岩石。

    格莉森達僵硬的眼角動了動,有一滴眼淚流了出來。她望了望大地之母,隨後目光就一直停留在石頭之上。那塊空間儲物石她很熟悉,躺在黑色的泥土當中也很亮眼。它曾經佩戴在尼索的腰帶上,在日光中閃爍出紅色的光輝。格莉森達知道這是徒勞的,但是出於心中最後剩下的那一絲僥倖的心理,她伸出了一隻手,輕觸了一下溫潤的石頭。

    一道微弱的電流從石頭中流入她的指尖,閃過她的大腦,使她一下子明白了一切事情。所有該說的不該說的言語都化為一道微不足道的電光,凝結成一個簡單輕巧,無需多言的通告——那是尼索靈魂中最後的呼喚。

    空間儲物石中有幾根弓弦,一些形態各異的箭矢,以及一點錢和藥品。

    「你非常清楚我沒有必要欺騙你,可憐的迷路人,因為這樣會招出你的憤怒,即便你的憤怒於我而言並沒有什麼太大關係。但是我只是出於單純的,對你懷有的善意才不希望透露給你這些事情的,我希望你能明白。」

    格莉森達跪坐在小土丘前,將石頭輕輕地放回原處。她低着頭,流海遮住雙眼,看不見任何表情,但很明顯她停止了哭泣。劍插在地上,格莉森達的身軀也如雷鳴劍一般不再戰慄。棕橙色的長髮散落在肩頭,使她看上去像是個陰沉的女人,而非原本活潑的少女。

    大地之母不再說話,她也不曾言語,一人一蟲都沉默着,像是在等待着什麼。格莉森達在沉思,亦或是在回憶?無人知曉。大地之母的無數雙眼沒有合上,它們在靜默。這裏出奇的和諧。

    但有不祥之風暴在丘陵的上空盤旋醞釀。黑壓壓的,如鱗片一般的烏雲忽然出現,它們積壓在暗色的穹頂中,如山一般壓迫着被黑暗所籠罩的大地。數公里外的殖民地中,謝樂爾一反常態地從辦公室內走出,皺着眉頭望向遠處的山丘。

    但殖民地的人並不知道風暴何時到來又會何時結束,甚至就連大地之母也不知道要過多久,它眼前的這位可憐的迷失之人才會有所行動。

    「許多年來,我一直在尋找,」她的聲音平靜如水,既無憤怒也無悲怮。「我在尋找有什麼樣的東西能夠補償我被奪去的時光。後來我才發現,這世上根本沒有東西能和失去的事物相提並論。所以有人一旦把我所留念之物從我身上奪去,那將永遠也不會回來。」

    「先是我的童年,大地之母——那稱不上是一個童年,那只是一段白日裏生活在禁閉,黑夜中伴隨着恐怖的罪惡時光——被奪走了。它原應是快樂的,無憂的,和絕大多數人的一樣的,只是並非如此。我家族古老的榮譽也沒有了,馬蘭家族……」

    大地之母的無數眼眸中忽然齊刷刷閃過一道光。

    「……馬蘭家族的血脈被玷污,那些人用強盜和罪犯的手污衊了我的妹妹——她曾是我唯一的希望。於是我的光明沒有了。我的親人盡數離世,僅剩的她被我遺棄在風暴堡壘,而我只是懷着仇恨與復興家族的渺茫希望來到這裏。來到這裏我又收穫了什麼?一閃而逝的幸福嗎?」

    她身體顫動了一下,額前的頭髮晃了晃。她的右手握住插在地上的劍的劍柄,嘴唇戰慄着說出了一些聲音越發不穩定的字句。

    「現在我失去一切了。我的目光無論投向哪裏,所觸及的都是他人之事物。即便我談笑着指指點點,也終究帶着竊賊一樣的心境。試問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仍然屬于格莉森達·馬蘭?——之前曾有過些許,如今已然消逝——難道是那些無謂的家族復興大任?論誰都知道,凡人永遠不可能與神明匹敵。所謂的責任只不過是一座壓在我心頭並且一輩子也無法撼動的大山。妹妹……原諒我形單力薄,讓你受了這麼多苦難,只有夢與來世才能再見罷!我還有我殘破的生命,僅此唯一而已。」

    五根手指牢牢鎖住雷鳴劍,劍鋒出土的一瞬間,有一道隱秘的深藍色波紋在她的右手手背蕩漾。一個奇異古老的藍色符文倏地出現在那裏——那是一個遠古神明的簡筆畫。

    裂紋,瑩藍色的裂紋出現了,它們從她的胸口一路爬升到她四肢、下顎和眼角。格莉森達碧藍色的雙眼此時發出刺眼的光芒,幾乎讓人無法直視。

    「想依靠消耗生命來增強實力?」大地之母喃喃道「你這是在送死……」

    「我不在乎……」在那恐怖的,象徵生命流逝的藍色裂紋徹底摧毀她的喉嚨之前,格莉森達用已然沙啞的聲音道「我願慷慨捨去一切,因為我一無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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