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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何春夏

第一百一十六章 鎮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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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何春夏:第一百一十六章 鎮武

    刺客何春夏一抹江月十年秋第一百一十六章鎮武蟬鳴聲隨時間流淌漸漸喧鬧起來,今日夏至。

    伴着炎熱和聒噪,朝天宮終於迎來了那個威鎮南京的大人物,餘子柒。

    余谷豐,當今聖上,年號豐慶,稱豐慶帝。

    餘子柒,霸踞南京,立號鎮武,稱鎮武帝。

    「鎮武,金戈在手,殺氣好重啊。」莊周搖了搖頭,若有所思,他剛出關就被守在門口的張舟粥拉去看何春夏,只得在路上聽張舟粥說些近況。

    「他來了!他來了!我師姐的大救星!」張舟粥叫嚷着衝到內屋的床前,卻只瞧見空空如也的繡床,張舟粥大驚失色,「我那麼大的一個師姐呢!」

    「別嚷嚷。」李思怡的聲音從側室的屏風後傳來,「剛給你師姐洗完澡,換衣裳呢。」

    屏風合上,何春夏閉着眼躺在搖椅上,濕漉漉的頭髮攤開垂下,臉蛋紅撲撲的,纖長的睫毛上還掛着水珠,看着,像是只在小憩。

    「來晚了。」張舟粥感慨一聲,立刻挨了李思怡一記粉拳,她邊說話邊回身去幫何春夏理好衣衫,「她可不能一直睡在床上,會生褥瘡的。」

    莊周探頭過來,掰開何春夏的眼皮瞧了幾眼,瞳孔黯淡無神,眼白翻起,他搖了搖頭,「我治不了,先這樣吧。」

    無視叫囂着的張舟粥,莊周嘆了口氣,對李思怡笑了笑,「這些天,辛苦李姑娘了,齊白魚怎麼說?」

    李思怡趁另兩人不注意,悄悄拉下何春夏的衣袖,遮住針痕,一臉輕鬆,「齊大先生早早就說,定魂養神的天材地寶他收集了不少,只是咱們困在這地界上,不知道還有沒有命活,他那裏還能有救人的法子,不過現在...」瞪張舟粥一眼,「咋咋呼呼的,這不是有救了嘛。」

    「嗯?」莊周好奇起來。

    「哦對,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韓家軍這些人,應該算是俘虜吧,收繳了武器後應該是被發配去楊家村開地種糧了,唉,要是打起來,就是頂上去的炮灰。」張舟粥拉過李思怡說話,「你還記得江阿狼吧,那個幽月劍主,之前來南京,他又是刺殺又是鴻門宴的,搞了好多亂七八糟的事,害十四先生走了。」

    「記得。」

    「他特地來找我和狂瀾生,說我師父走的可惜,問了幾句蛟龍的事,我沒說實話。他又說我還在錦衣衛的名冊里,給我升了個百戶,講了一大堆天下大勢有關的話,我沒聽懂,但是意思應該是他知道我成了素雪劍主,江湖名望很高,之前他們伏殺十四先生是局勢所迫,讓我不要記恨他們。又講了一大堆問我以後有什麼打算,我就說回揚州,要帶我師姐去找師娘,好好照顧她們,他就說好,就說接下來要打仗了,叫我老老實實的和我師娘師姐在揚州待着,不要到處亂跑。之後他就和狂瀾生」

    張舟粥一口氣說了長長一段話,接過李思怡給他遞的水喝了幾口緩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含着水嘟囔起來,「呃...他還問我知不知道劉靈官在那裏,我想了想,劉靈官這個人有點憨里憨氣的,他逃婚出來被逮回去肯定活不成,我就說不知道,好幾天沒見他人了,反正我確實不知道。」

    「你覺得他憨里憨氣的...你?」

    先前劉靈官常找李思怡來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閒話,聽張舟粥這麼一說,她確實也好幾日沒見到劉靈官的人影,不過她也沒細想,只猜他知道鄭先勇要拿人,提前逃命去了,接着說話,「我可不回武當,我這麼費心費力的照顧你師姐,可辛苦了,我要把她弄醒,讓她養我一輩子。」

    「我師姐可沒錢...不過我特別有錢,嘿嘿嘿。」張舟粥歪頭想了想,拍拍胸脯,「我可是錦衣衛百戶,俸祿可高了,以後我有得吃肉,你就有得吃肉。」

    倆人嘰嘰喳喳地說起閒話來,莊周把手搭上何春夏的額頭,看着兩人笑鬧。

    他們還年輕,看不見天下的風雲驟變和即將到來的屍山血海,和喜歡,在意的人在一起,就是生活的全部。

    呵呵。

    「對了,先生你呢?以後你要去哪裏?回靜樂宮?」李思怡想把何春夏抬回床上,三人相互搭手。

    莊周笑笑,搖搖頭,「我年歲尚小,有好多事情還沒能想起來,亦有很多道理想不清楚。」指了指何春夏,又沖兩人點了點頭,「還是跟着她和兩位小友,希望能找到我想要的東西。」

    「好!咱們結伴而行,和...」張舟粥本想說和先前一樣,可葉師父已經離世,師姐還未醒來,莫姑娘作為皇妃,再不能在江湖中輕易行走,如何能和先前一樣。

    他突然酸了鼻子。

    李思怡見他神色落寞下來,如何能不明白。她從小到大,只和師父相依為命,趕路報信,都能在山間迷路,苦悶至極時認出那把素雪劍來,她雖然是稀里糊塗的跟着他們走了,可一路上的大家像是朋友又像是家人,親近她,對她好,沒欺負過她,從未把她當外人。

    為什麼美好總是短暫,多數時候,只是物是人非。

    這些時日來的緊張,擔憂和悲傷統統爆發出來,她嚎啕大哭。

    莊周靜靜地盯住從李思怡雙眼間落下,滴在何春夏臉龐上的淚水。

    那淚滴並未從何春夏臉上滑落,而是滲入肌膚。

    那閉着的,纖長的睫毛,微微一動。

    ......

    檢閱收編韓家軍,花費去大半時日,餘子柒有些疲憊,仍未用膳,吃了幾枚點心,喝了杯熱茶,緩了緩神,準備今天最重要的事。

    他要面見兩個人,齊白鈺和莫青衫。

    鄭先勇和史芝川不如壯年時,兩人都有些精力不濟,倚在座椅上,史芝川嘆氣開口,「莫青衫是當世頂尖的用劍高手,請殿下務必小心。依我說,江阿狼,還有那些個暗衛,還是讓他們進來,一有不對,可將她當場誅殺。」

    餘子柒皺眉,「在朕家的祖地里,莫要犯殺戒,之前沖觀殺蔣觀主的賬,還沒跟你們算呢。」瞥見鄭先勇也想勸慰開口,餘子柒橫眉,「朕心裏有數。」

    鄭,史二人都不敢再多說,沒過多久,又有另兩人推門進來,一老一少,史芝川懸着的心放下,有一人他認得,絕頂高手。

    「千里迢迢趕過來,舟車勞頓,辛苦兩位。」餘子柒提了提精神,吩咐左右候着的軍士下去,「喚莫妃和齊少卿過來。」

    「前晚的煙花熱鬧,我們在城外替您歡喜。」那老者抱拳作揖,他赤面精瘦,蓄着雪白的長須,粗布衣裳,挽着袖子,結實的小臂上青筋暴起,手指卻如少女般雪白,纖長細嫩。

    「睡了大半日,神清氣爽。」那年輕人只衝餘子柒點了點頭,上前去,自如地立在餘子柒的右手側。

    「項老。」史芝川沖那老者示好,再向了那名年輕人,「這位小友是?」

    「天下第一名醫...」那年輕人笑了笑,「自然是齊白魚,要不了多久,就會是我,在下阮溫。」

    阮家?山西阮世代行醫,數百年的字號,祖上名醫無數,每代必有御醫入宮。史芝川心領神會,跟着笑了笑,「名門之後,久仰久仰。」

    「齊白鈺可以留,齊家,韓家在京中名望很高,有齊白鈺做質,在大決策上,這兩家不敢輕舉妄動,會打馬虎眼。」項老尋了位置坐下,「至於莫家的小丫頭,殺了吧,對外就說生了惡疾,母子都沒能保住。」


    「朕看不上余谷豐,但還不至於去為難一個未出世的嬰孩。」餘子柒冷哼一聲,神情卻輕鬆,「等他成真龍?要多久?十年?二十年?哼,咱們能活到那時候嗎?先養着吧,攏攏人心。」

    幾人又聊了一陣,齊白鈺領着莫青衫入門來,作揖要跪,半天沒跪下去,莫青衫則是昂頭站着,連請安的意思都沒有。

    「不必多禮。」餘子柒擺擺手,「齊少卿這些日子將莫妃照料的很好,當賞,那就跟在朕左右吧,替朕挑挑案牘。至於莫妃呢,就先在這朝天宮中住下,安心養胎。」

    「龍子已經誕世,何來養胎一說?」莫青衫冷哼一聲,「我才不在宮裏做你們的籠中鳥!今日之後,我與你皇室再無干係!」

    莫青衫語驚四座,一時間無人接話,半響過去,餘子柒才皺眉開口。

    「朕...並不愚昧。」

    餘子柒用餘光去瞥莫青衫的平坦小腹,莫青衫淺色綢衣,貼肉勾勒出纖細而有力的腰身,怎麼看都不像是懷有身孕的樣子。

    餘子柒偏頭給身後跟着的阮溫遞過個眼神,阮溫右手一翻,一截無色細繩從袖中飛出,纏上莫青衫的手腕。莫青衫眉頭微皺,運勁上來,想以內力繃斷細繩,那細繩是由數十根肉眼難察的蠶絲鉸成,一張一合,收縮間竟將莫青衫的勁力化去。

    齊白鈺見狀,扭身站到莫青衫身旁,側眼低眉,捉住莫青衫的手肘輕輕敲了敲,莫青衫知道他的意思,不再反抗,放緩心神。

    阮溫一手撐繩,另一手彈指捏住蠶絲搓碾,沒一小會,神色微變,對餘子柒點了點頭。

    餘子柒面無表情,扶住額頭。

    「山是不是還圍着?」又是小半響過去,餘子柒偏頭瞧一眼史芝川,得到確認後點點頭,「搜山。」

    「龍子早已不在山中,不必去做無用功。」齊白鈺接話,單膝跪地,挽手行禮,「鎮西王,承您的恩,我軍中將士,能有命活,請您網開一面,令我軍中將士留做紫金山中雜役,鎮守皇陵,照料難民,不必上陣衝殺,能有活着回京的一天!」

    齊白鈺這話表面客氣,實則未將餘子柒尊為聖上,還妄想帶着韓家軍從這場在所難免的戰事中抽身而退,大逆不道!

    「莫青衫?齊白鈺?串通好來要挾朕?齊家的二少爺...朕敬重齊老爺子一生為國為民才讓你活着站在這兒,你那裏來的資格!」餘子柒一掌拍在桌上,他神色平靜,並未站起,卻霸氣側漏,威勢逼人,「整個南京城,和朕現在,將來,握在手裏的地方,所有不滿一歲的嬰孩,都得死。」

    齊白鈺堅定站起,言語間不卑不亢,「鎮西王竟是如此殘暴無道之人!那就拿了我齊白鈺的人頭和韓家軍數千將士的性命,去給天下人看!」

    「你找死。」餘子柒探手去捏住茶碗,端起,閉眼飲一口茶,再睜眼,不怒自威,將茶杯放下,沖項老點了點頭,兩指探出,叩了叩桌面,「殺。」

    「誰敢!」莫青衫瞪圓了雙眸,將齊白鈺護在身後。

    「呵,莫家的小女子。」項老搖了搖頭,「你爺爺當年持秋水劍,憑頂尖兵刃勝我半招,如今你手中無劍,湊這熱鬧,會送掉性命。」

    莫青衫翻他個白眼,再懶得搭理,眼看項老就要抬手,齊白鈺嘆氣,雙膝跪地,叩首上前,「殺我可以!莫姑娘絕不能死!」

    項老回頭,餘子柒探手,舉杯飲茶,飲過一口,將茶杯托在手指間把玩。

    齊白鈺得以繼續說話,「那晚,是蛟龍帶走龍子,不知去向,此事,連我韓家軍中將士都不得而知,知道實情的人,也只有我和莫姑娘!」

    話音剛落,在大堂四側,門口站着的數名士兵統統捂住咽喉倒地,還未掙扎着鬧出聲響就已離世。

    「啊?」阮溫滿臉疑惑,這,聽上去是太過蹩腳的謊言,扭頭去看其他人,卻發現項老和餘子柒在看鄭先勇,史芝川二人,後兩者的臉色慘白,顯然是信了齊白鈺的話。

    就跟幾乎所有人都默認莫青衫肚子裏的龍種會是個男孩一樣,沒有人相信一個女子會有膽子將大余朝的希望,真龍聖君給扼殺掉。

    莫青衫未有身孕,她腹中龍子,只能降世。

    鄭先勇,史芝川看見過蛟龍騰空遠去,當發生了太多不能用常理度論的事的時候,一個扯淡的謊言,也會被人相信成事實。

    三人成虎,餘子柒收整南京的這段時間,民眾將困在山上的莫青衫敬若神靈般頂禮膜拜,關於蛟龍,真龍聖君的傳聞餘子柒聽得太多,縱然有所懷疑,可他不得不信。

    齊白鈺在賭,莫青衫能感受到他不勻的呼吸聲,她牢牢盯住項老的手,連她的目力都沒能看清,項老是如何在一瞬間悄無聲息地殺死不同方位的兵士們。

    良久。

    「繼續。」餘子再度開口,將手中攥緊的茶杯放鬆。

    賭對了!

    「莫姑娘活着,龍子就活着,莫姑娘在哪兒,龍子就會在哪兒,外人只會知道,龍子一直在朝天宮健康地生長着,待他成人,接管天下。」齊白鈺放緩語速,「十餘歲月,接管天下的,會是這名龍子?還是鎮西王?」

    「條件。」

    「請您網開一面。」

    ...

    「准。」

    ......

    夜,內城中,帝皇寢宮被燭火點亮。

    兩個人影在燈下,圍桌而立。

    「我看莫家那丫頭今日在殿上拼死去護齊少卿的樣子,倆人的關係,怕是...」項老頓住不言。

    「呵。」餘子柒搖搖頭,會意一笑,突然間,往事在腦海中閃爍,他嘆了口氣,「我那蠢哥哥...莫青衫,有幾分像我八姐。」

    「用不用我讓人把消息放出去,如今莫妃在百姓中的聲望,實屬有些...」

    項老的話音未落便被餘子柒打斷。

    「讓他們做一對苦命鴛鴦,受天下人唾棄追殺?算了,何必丟皇室的顏面。」餘子柒恨了他八姐很久,連帶着對莫青衫也沒什麼好感,只想快些將此事了結,莫要多生事端。

    兩人又聊了些時局,項老年事已高,熬不住夜,休息去了,偌大的宮中只剩他一人,他提着夜燈,揉了揉滿是倦意的雙眼,趴在地圖上摩挲起凹凸不平的地形來,漸漸,他的手指在一座城池上停下。

    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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