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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1394711

第二章:第一節:竹海詠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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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1394711:第二章:第一節:竹海詠懷

    手起刀落飛身去,烈酒猶溫血未涼

    趕了兩天路,舊青衫九人來到虢州城外一山腳下。虢州不屬於戰亂重地,因此沒有大規模兵力駐守,只有少量唐軍和叛軍分佈其中。

    傍晚時分,寒刀和夏荷衣看守着馬匹和車輛,舊青衫則帶着其他人至山頂閒逛。香如是更是灑脫,不知何時弄了一壇酒。

    登山遙望,漫山的竹林在落日餘暉的掩映下隨風起伏,若綠色的海浪一般綿延壯闊,散發出陣陣淡雅清新之香。竹林之中,兩條白河閃着若隱若現的光芒,若眷侶般挽手相連,竊竊私語消失在遠方。

    七人找了塊大石頭,開始喝了起來。

    幾杯酒下肚,眾人話多了起來。

    百里擒王道:「一月不曾飲酒,今天可甚是暢快。四哥,你佔位『天權』,即是文曲星之位。今日何不效仿詩界名流,即興賦詩一首?」

    左風雲剛咽下一口酒,聽聞此言,差點將酒吐了出來,急忙說道:「六弟莫要取笑,我只是碰巧佔了天權星之位而已,實在擔不起『文曲』之名」

    舊青衫道:「喝酒是為助興!酒先有了,「興致」卻沒有,這怎麼行呢?四弟,要麼你賦詩一首,要麼你和六弟比試一場!你自己選!」

    「好啊!大哥提議更好!」水無常猛然喝了一口酒,接着說道:「四弟迅疾靈動,若紫電狂龍;而六弟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似黑風怒虎。龍虎相爭,定賞心悅目!」

    「快,趕緊比試!」其他人紛紛起鬨。

    「好!」左風雲說罷,喝了一口酒,興沖沖地說道:「既如此,那我就隨了大家的意!且聽我賦詩一首!」

    「咦」眾人難免失落,忍不住嫌棄。

    「咳咳」左風雲未理會眾人,乾咳了幾聲,兩手背在身後,道:「雷雲遮月風搖城,殘屍漸冷血未停。英雄如雨濺沙場,豐碑能留幾姓名?」

    左風雲此詩,既是感慨戰亂的殘酷,又惋惜哥舒翰晚節不保。若哥舒翰被俘後能視死如歸,何至於被非議?更令人唏噓的時,即便哥舒翰變節,也未能擺脫被殺的命運。

    左風雲此詩,深深刺痛了眾人的心,勾起了那些悲傷往事。舊青衫道:「人生不過芥草,野火燎原時方知何等渺小。失去又得到,得到又失去,隨春秋折返往復最終卻悲多喜少。說什麼步步登高,奢望什麼天荒地老,不過是自欺欺人憑添煩惱。到頭來,唯道一句:浮雲縹緲,夕陽甚好。」

    舊青衫性情之言,將山頂的氛圍又壓低了不少。梅蟬衣起身說道:「如此大好美景,怎麼會勾起此等心緒?男兒當剛勇向上,不可悲觀嘆氣!」說罷,吟詩一首:「猶記李廣戍邊關,一箭三屍敵膽寒。猶記武悼滅胡蠻,血河飲馬若等閒。江山每逢滔天難,總有英雄挽狂瀾。封狼居胥今猶在,願與家國互成全。」

    「嗯!」百里擒王讚許的點了點頭,道:「為國盡忠,進而功成名就,個人與家國相互成全,應該是最好的結局了。」

    「是啊!」梅蟬衣點了點頭,道:「國家是不會忘記肱股之臣的,歷史終將會給所有人一個公道。而這個公道,或許是在百年之後,或許是在三五年之後。」

    「呵呵!」香如是輕輕搖了搖鐵扇,道:「九妹說的固然不錯。但男兒當以救國濟民為初衷,而不應摻雜私慾。『縱有百畝肥沃田,不過一日飲三餐。縱有瓊樓千萬間,終將委身九尺棺。亂世之中若苟全,惻隱之心何坦然?且拋功名於身後,奮求國泰與民安。』飛將軍李廣也好,武悼天王冉閔也罷,亦或是封狼居胥霍去病,征戰的初衷都是保族衛國,而不是封官拜爵。功成名就也罷,繼續默默無聞也罷,無須強求,問心無愧就好。」

    「八哥高風亮節,着實令小妹佩服!」梅蟬衣說罷,狠狠白了香如是一眼。梅蟬衣是贊同香如是所言的,但她作詩卻有自己的目的:九人之中,大多數對朝廷冤殺重臣頗有微詞。若不多加暗示引導,恐怕其他人會再次信心動搖。

    「說得甚好」一絲微弱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嗯」七人面面相覷。他們萬萬沒想到自己武藝高強,卻沒有察覺到附近有人。

    「什麼人?」左風雲率先反應,拔出橫刀奔向聲音方向。

    只見附近雜草之中,歪歪扭扭躺着一個枯瘦的老者。

    左風雲見老者蓬頭垢面,衣衫破爛,料想是逃難之人,道:「老人家,你沒事吧?你是何人?為何至此?」

    此時,舊青衫率其他五人也趕了過來。

    老者抓住旁邊草木,艱難地坐了起來,道:「諸位俠士莫慌,我不過是鄉野村民。只因饑渴難耐,故而暈了許久,並不是刻意偷聽」


    眾人聽罷,方鬆了一口氣。老者此時氣若遊絲,若一動不動躺在暗處,着實很難發覺。

    「唉」舊青衫嘆了一口氣,急忙吩咐眾人:「快,快扶老人家起來。」

    在左風雲和水無常攙扶下,老者跌跌撞撞來到酒桌前。夏蕙帶給了老者一些乾糧,然後又給他倒了一杯酒。

    老者來不及感謝,狼吞虎咽一番後,面色稍微好了些。他起身拱手,道:「老夫魯莽,打擾各位雅興了」

    「老人家,不可行此大禮。」夏蕙帶急忙將老人扶住,道:「老人家從何而來?要到哪裏去?」

    「呵呵」老者感激地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道:「我逃難至此,欲去華州。」

    「晚輩見老人家面色不好,不知老人家是否染疾?我略懂醫術,或許可以醫治一二。」

    「呵呵,無妨,只是連日趕路有些勞累而已。」老者說罷,道:「諸位所創詩律,頗有韻味。不知諸位是何來歷?」

    舊青衫道:「我們只是普通商人,小時候讀過幾本書罷了。聽老人家言語,應是懂詩律之人,不知可否指教一二?」

    老者抿了一口酒,負手俯視遠方,道:「指教不敢當。詩律本無規則,皆是由心而發,因境而生。百人憑欄遠望,百種心緒惆悵。或曰:多難江山幾興亡,光復之路甚悲涼;或曰:執手相依入春房,濃情之人盼夜長;或曰:信手可摘北天狼,猶記年少曾輕狂;或曰:徜徉竹海覓酒巷,桃源無須再思量。詩律首重意境,講究情真意切有感而發。當然,若有韻律點飾卻不失意境本色,會添色不少。」

    百里擒王聽罷,不由地讚嘆連連:「老人家如此高才,不知是何方神聖?可否告知尊姓大名?」

    老者擺了擺手,道:「國破家亡之時,苟且之人不配有姓名。不提也罷!」

    「呵呵,借老人家韻律,我且賦詩一首,請指教。」水無常笑嘻嘻向前,吟詩一首:「兩岸猿猴訴衷腸,惺惺相惜互封王。談笑風生天下事,隻字不敢提平陽。」

    「呵呵,不錯!」老者捋了捋鬍子,微微一笑,道:「此詩點睛在於『平陽』二字,可否細說一番?」

    水無常道:「平陽者,一馬平川之地也,無陡壁蒼松,更無皓月高峰。虎初入平陽,不習水土,故謹小慎微。家犬不識虎,見其唯諾,以為可欺,遂斗膽向前。然虎落平陽終是虎,王者天生有王骨。虎煩之,盛怒勃發,虎掌裂風而下,群犬潰散如洪流。見虎不屑追究,群犬以為得勢,若流蠅來回折返。虎不堪其擾,躲避為上。世人受惑,皆曰:『頭戴王字亦受欺,渾水泥鰍可奪嫡』。這好比郭子儀元帥,雖文武雙全,卻被排擠至角落,受盡冷落和嘲諷。也好比那些詩律信手拈來者,一生才華無處綻放,只落得寂寂無名!而那些所謂『名家神將』,則只會互捧臭腳,全然沒半分能耐,卻身居高位譁眾取寵,着實可悲!可嘆!老人家此等才學,絕不輸太白等大家。只可惜天道無眼,埋沒了您老人家啊。」

    老者輕輕擺了擺手,道:「後生過譽了,我豈敢與太白先生爭鋒?太白先生和郭子儀元帥確實屈才了。」

    「呵呵。」香如是臉上露出一絲不屑,道:「太白之才華,其實只限於詩律而已。他空有接濟天下之志,卻無治國統軍之能。至於郭元帥嘛,倒可以抱怨懷才不遇。」

    夏蕙帶似有不解,道:「聽聞太白先生文采卓然,且劍藝卓絕。他不能施展抱負,難道不是懷才不遇嗎?」

    香如是道:「太白先生詩律確實冠絕天下,無人能及。正因為他的詩律冠絕天下,所以其他的事情被誇大了。五姐,你可聽聞太白先生有過論劍江湖之事?可曾聽聞太白先生有何治國謀略?」

    「這」夏蕙帶一時語塞。

    「不可如此說。」老者似有慍色,道:「太白先生高風,諸位不可妄加評論。老夫趕路心切,就先行一步了。」說罷,起身便走。

    「老人家,你且留步」夏蕙帶急忙起身,欲挽留老者。

    舊青衫拉住夏蕙帶,欲言又止一番後,道:「五妹,給他一些乾糧。喝酒體臭,與我們不利剩餘的酒也給他吧。」

    「可是,這荒郊野外的,他又獨自一人」

    「我們管不了那麼多。」

    「哦」夏蕙帶低低應了一聲,將酒和一些乾糧給了老者,又給他折了一根拐杖。

    「多謝諸位慷慨相助!」老者朝眾人逐一拱手,然後背着包裹走下山去。

    望着老者蹣跚的背影,眾人心中甚不是滋味。但大廈將傾,又有誰能得到倖免呢?又誰可以獨避桃源呢?

    曾經的繁華江山,是何時開始褪去光芒的呢?又會在何時再現榮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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