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票的時候,尋生滿臉新奇地東張西望,還不小心撞到了走在前面的五條悟,一頭磕在了「無限」上。
「嗷嗚。」
「走路能不能看路了。」
五條悟反手攙住尋生,這麼一撞,少年的臉又慘白了不少,紅紅的鼻尖和額頭特別明顯。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不省心的人。
「哦哦,好的。」
尋生乖巧點頭。
五條悟深深地看了兩眼,在對方抗議的小表情中,抬手揉亂了尋生的髮絲。
今天尋生只簡單地在左邊扎了一條小辮子,其餘髮絲都是披散着的,只要隨便用手梳一下,又是柔順的了。
「感覺像是在帶小孩子一樣,這是什麼新手奶爸的劇本嗎?是我的錯覺吧?」
「六眼」神子嘟囔了句。
「悟君說什麼?」
「沒什麼。」
五條悟無視周圍人的目光,扣着尋生的手腕就闊步往前走。
「走吧走吧,登機去了。」
沒怎麼睡好的五條悟一坐到位置上扣好安全帶後就戴上眼罩睡覺了,從東京飛到出雲只要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剛好可以淺眠一下。
旁邊的尋生依舊興致盎然地扒拉着玻璃窗,看着地面離自己越來越遠,眼前浮現白雲他這才收回視線。
轉頭一看,發現五條悟已經睡着了,他的動作也幅度小了不少,學着白髮咒術師的樣子閉目養神。
殊不知沉入夢鄉的五條悟現在有多懵。
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在呼吸之間竄入口腔,湧入喉管,幾乎熏得人作嘔。
天空像是潑了一層鉛灰色的顏料,只在蒼蒼樹林之上露出一小塊黑壓壓的烏雲,死氣沉沉的。
藍眸的白髮少年正處在一條無盡向上延伸的石階之上,而數十米遠的地方,是一個暗紅色的巨大鳥居,經歷了風吹雨淋,神額上的額束完全看不出字眼了。
深紅的液體匯聚成小溪順着台階潺潺下流,將周圍的土壤染得暗沉,兩邊的植被像是被什麼東西腐蝕了一樣,展現出一種毫無生命力的黑灰色。
葉片上也是坑坑窪窪的,風一吹,那些野草便化作灰燼飄散了。
五條悟擰緊眉頭,腳下也是粘稠的鮮紅,每走動一步,就能帶起幾滴血珠。
似冰川般冰冷的眼眸里倒映着上方被鮮血浸染的「小山」,隱約還能看到「小山」胸口幅度極小地起伏着,像困獸最後的掙扎。
然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他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之前在夢境裏見過的那隻白色西方龍,只是和當時的氣勢磅礴相比,眼前的白龍不知道經歷了什麼,已經奄奄一息了。
「人類?滾出我的領地!」
稚嫩卻略顯低沉的嗓音虛弱地響起。
聲音的主人從喉嚨里發出幾聲警告的嘶吼。
單從語氣就可以聽出,面前的巨龍十分厭惡人類,只是這吼聲,未免過於有氣無力了。
對方現在已然是強弓之弩。
五條悟卻莫名覺得這龍的聲線有點熟悉。
他揚唇一笑,語調一如既然的輕佻。
「喲!幾天沒見,這麼快就忘記我了?」
向來不知道恐懼是什麼的五條悟即便面對一口就能將他吞吃入腹的存在,也相當自來熟地聊起了天。
那語氣要多熟稔有多熟稔。
巨龍沉默了一瞬,耳朵動了動,他並沒有認出眼前的人究竟是誰,只知道對方應該是一名咒術師。
五條悟又往上走了幾步,繞到白色巨龍面前,抬手輕碰對方奇異的龍角,而隨着距離的拉近,血氣更濃了。
「不記得我了嗎?也是,夢境好像都是獨立的。」
好在這次他的咒術可以在夢裏使用。
是的。
五條悟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幾分鐘前他剛和尋生上飛機,此刻應該在睡覺才是,距離上次夢見着條白色巨龍,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了,不知為何,「祂」又這麼突然地出現了。
「六眼」源源不斷地為他捕捉着巨龍身上的訊息。
「你的心臟呢?它去哪裏了?」
五條悟死死地盯着巨龍匍匐着的腹部,對方是微微側身的姿勢,他能清晰地看見原本被絨毛覆蓋的腹部,有一個窟窿。
他甚至能瞧見從破碎血管中源源不斷流出的血液。
這句話似乎刺激到了白色巨龍,他的面容頓時猙獰了起來,像爆炸的火山,怒火噴涌而出,鋒利的牙齒離五條悟只有咫尺之遙,像是下一秒就要殘忍地咬掉他的腦袋似的,然而利爪卻在將將要碰到五條悟的時候無力地落在了地上。
整個石階震動了一下。
呼吸更重了。
每吐出一口氣,黏糊的猩紅便流淌了出來。
「走開!!」
白色巨龍氣若遊絲地說道。
五條悟的手覆上巨龍流着血淚的眼睛上,他能夠明顯感受到眼皮下面的空洞。
「你的眼睛也沒了,誰做的?」
少年語氣平靜。
像是在簡單地敘述一個事實。
「讓我做這夢的存在,是你嗎?」
沒有「人」回答。
五條悟也沒想得到答案,似乎被自己的猜想逗笑了,他搖了搖頭。
有那麼一瞬間,他居然以為伊斯就是夢境裏的龍。
但怎麼可能呢?
伊斯給他的感覺就是實打實的人類啊!
可懷疑的水滴一旦落下,就會在心湖中掀起陣陣漣漪,讓人怎麼也無法忽視。
以往在他面前威嚴肅穆的巨龍,現在成了這副狼狽的模樣,着實讓人唏噓。
他還記得那隻漂亮的煙灰色豎瞳。
可惜現在見不到了。
白色巨龍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五條悟說什麼他也聽不清了,與之一同來的,還有夢境空間的崩塌。
五條悟靜靜地看着這一幕,那雙如同「神之眼」的眼睛裏流轉着看不懂的複雜。
「下次再來看你。」
尋生睡了幾分鐘,發現自己沒有一丁點兒睡意後,便摘下眼罩,湊到五條悟面前,目不轉睛地看着沉睡中的白髮咒術師。
少年不笑的時候,唇角微微下彎,稍薄的唇瓣暈染着自然的殷紅,樣貌尚且稚嫩卻隱隱可以窺見稜角。
平常的五條悟都是吵吵嚷嚷的,經常和夏油傑一言不合就去操場干架,就算面對夜蛾老師的鐵拳攻擊,少年也是嬉皮笑臉。
但現在陡然安靜了下來,周身縈繞着淡淡的疏離感,猶如冰雪一般讓人想接近卻又怕凍傷自己。
尋生定定地看了一會兒,伸出手,想要觸碰五條悟的臉頰,卻在將要觸及的時候,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了,任他怎麼用勁也無法前進半分。
——是「無下限」術式的停止之力。
「六眼」之間的特殊關係讓他可以毫不費勁地穿過五條悟的「無限」。
但尋生並沒有選擇這麼做。
帶着眼罩的五條悟毫無障礙地扣住了尋生的手腕,少年音裏帶着一絲喑啞,語調一如往常,像一隻撲到了蝴蝶的貓。
「想做什麼呢?伊斯?」
尋生面不改色地扯了個理由,「看悟君臉上有蚊子」
心中慶幸自己在出門前就給自己套了層魔法。
不然五條悟一碰就知道他並沒有脈搏。
對於人類來說,這得多驚悚啊!
就算是五條悟,也會當場色變吧?
五條悟:「」
怎麼也沒想到尋生居然有一天能一本正經地和他開玩笑。
五條悟用另一隻手摘下眼罩,饒有興趣地盯着長發少年。
他開着「無限」呢!
蚊子怎麼進來的?
說謊不打草稿。
這麼想着,五條悟也這麼說了出來,並毫不留情地捏了一把尋生的臉,勾起的唇角格外囂張惡劣。
尋生含糊不清地說着,「悟君真過分」
等他把臉從五條悟的魔爪下解救出來,臉頰已經烙上了兩道明晃晃的指印了,放在白皙的皮膚上分外明顯。
五條悟輕嘖了一聲,眸色稍稍斂起,佯裝不經意地摩挲着指腹,柔軟而冰涼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指尖。
他發誓自己真沒用多少力,是尋生的臉太薄了。
另外,尋生穿得並不算少。
怎麼手還是這麼涼?
「悟君,我們快到了吧?」
愣神的功夫,廣播裏傳來空乘人員的公告。
一個多小時的行程很快。
五條悟並沒有覺得過去了很久是因為他有一段時間入睡了。
「昂,是啊!坐好,系好安全帶,飛機要降落了。」
五條悟將尋生按回座位上,免得待會兒給磕磕碰碰到了。
他是真的覺得自己成新手奶爸了,這也要看顧,那也要看顧,一個不小心,尋生的腦袋就磕紅了一小塊,他五條悟什麼時候對別人這樣過?
稍微有點麻煩呢!
不過,倒是讓他樂在其中。
他好像理解了那麼一點點「傑」的觀念了。
「好——」
尋生乖巧坐好,看着窗外縷縷飄過的白雲。
現在的他失去了對新事物的好奇。
比起被困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他還是比較喜歡自己用翅膀飛,感受氣流在背脊上滑過,那樣更自由,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哈?只有一間!!」
五條悟雙手撐在櫃枱上,藍眸直勾勾盯着前台,直把人家看得毛骨悚然才滿臉不爽地移開視線。
來的匆忙,他們也忘了要提前打電話定酒店這檔子事,也是落地了之後才想起來的,已經找了好幾家酒店了,都說滿員,想着找民宿,哪知道後者比前者還要熱門,沒辦法,找了家溫泉旅館,卻得知只有一間房。
前台顫顫巍巍地說:「是是的這位客人,最近是神在祭,所以所以房間不太夠。」
說完,她又快速補充了句,「客人不用擔心,本店是傳統的和室榻榻米,兩個男生睡,足夠了。」
五條悟:「」
尋生:「」
他該慶幸自己出門前就充好電了嗎?
五條悟敲打着木製桌面,臉色說不上好看,思考了片刻後還是妥協了,「算了算了,定了,七天。」
他怕再猶豫一下,這家店都沒了。
「好的,客人請在這填寫住宿登記。」
周圍不少客人因五條悟和尋生出色的容貌紛紛投來驚艷的目光。
若不是五條悟不笑的樣子着實駭人,人群里的女生都想上去要聯繫方式了。
尋生友好地朝四周小聲議論的人溫和地笑了笑,那邊頓時傳來幾聲驚呼。
「好可愛。」
「留着長發欸」
「眼睛好漂亮」
「像小奶狗一樣。」
「病美人欸!」
「長發的話,是草食系美男嗎?」
尋生:「」
錯了。
他是肉食系惡龍。
見到這一幕,坐在行李箱上的五條悟眸色微沉,猛拽了一把向女生們笑得開心的尋生,催促道:「伊斯,我們走了。」
實際上在發呆的尋生踉蹌了一下,扶着五條悟的肩膀才站穩,他歪了歪腦袋,敏銳地覺察出了什麼。
「悟君是在不高興嗎?」
白髮少年一如往日笑得張揚肆意。
「怎麼可能!我可比伊斯要受女孩子歡迎哦!」
說話間,五條悟拉下墨鏡,朝四周的女孩們活潑地眨了眨那雙漂亮的蒼藍色眼睛,引來幾聲尖叫。
尋生眸光微動,總覺得悟君有種欲蓋彌彰的意味呢!
而後五條悟將尋生的行李箱拉到自己面前,本人沒有一點從箱子上起來的意思,容貌昳麗的少年晃着大長腿,指了個沒什麼人的方向。
「伊斯,我們出發,gogogo!!!」
「嗷!來了!」
尋生心領神會,推着五條悟的背脊就往前沖。
「沖沖沖。」
前台立刻提醒:「等等,客人們,請注意安全!」
可惜還沒等她說完,五條悟和尋生就消失在了轉角,偶爾還能聽到少年清朗的笑聲,其中一位甚至還說速度太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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