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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機降落，又轉乘高鐵抵達乾流，出站打車直達醫院，辦好入院，才打電話給母親。

    家玲慌張收拾日用品，大半年不見，家玲站在病房門口常恆沒有仔細端詳，聞着聲音坐下家玲開始埋怨：「回來不住家裏？」

    「我不想回去。」

    「隨你吧，再怎麼鬧矛盾，畢竟是一家人嘛。」

    常恆深呼吸沒有理會，護士推門提醒第二天空腹抽血，晚上少吃。常恆點的外賣退掉一份。

    家玲試探性問：「元洲好不好，回來吧，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你身體又不好，回來在家附近找個工作離得家也近。」

    常恆躺下看手機沒有接話，家玲靠近常恆坐在床邊手搭在腿上：「輕工廠認識個老師想給他女兒介紹個對象。」

    常恆：「嗯？給誰介紹？」

    常恆放下手機坐起來：「媽，人窮莫入眾，言微莫勸人。你跟我爸就是親戚都勸不要離婚的，你只管好我的，其餘的不要管，你沒有能力幫別人善尾的時候，就從一開始不要插手。」

    「這次是給你小舅介紹。」

    「婚姻是兩家人的事，往近處看，金家嶺和常家村結婚的有沒有一對過得是你認為比較幸福的？」

    家玲沉默了，從金家嶺嫁到常家村的六個人沒有一個是因為婚姻笑着的，她們有變得冷漠不語，溜須耍滑，有些變得欺軟怕硬，諂媚潑皮，但曾經，她們都是含苞的花朵，羞艷雪蕾。

    氣氛降到冰點，樓道一聲：「408床外賣。」打破僵局。

    常恆下床拿進來：「外面太冷，每天叫外賣就行了。」

    大夫和護士都是老熟人了，早上抽血護士拍着常恆的手臂：「你這次控制了多久了？」

    「大半年吧。」

    「那不錯，有的人一兩月就復發了。」

    聽得出來護士在履行醫者的義務——安撫病人的情緒，但這句一兩月就復發在常恆聽來即麻木又恐慌。

    大夫查房：「這次是腿嗎。」

    「還有後背，腿上嚴重。」常恆說

    「嗯，這病就是反覆發作，比較折磨人的，這塊皮損厚的下去慢的話加電震。」

    常恆躺下有點不想看病，家玲催促常恆，熟悉又懼怕的中藥熏蒸桶，每次都是最抗拒的，坐在裏面頭露在外面，脖子與機器縫隙間噴出來的熱氣，有着苦而悶的雜味，家玲拿毛巾擋上。

    半個小時的療程，全身加熱十分鐘後，焦躁，口渴，流汗，頭重，心慌，沒有什麼時候能比此刻更盼望着時間能快點，或許是因為半年來神經緊繃休息不好，或許是因為沒吃早飯，眼前金星環繞，一閃一閃的，常恆好像看到了很多事很多人，頭一歪落在藥桶蓋上。

    家玲奪門而出，大夫端着葡糖糖，一搭脈：「太虛了，好着的，把衣服穿上，今天的藥浴別做了，下午照光就行。」

    窗外不遠處便是乾流第一監獄，常恆看着高圍的鋼絲網說：「我和那些人比，還不如他們。」

    「不要想那麼多了，吃點，下午還做治療。」

    兩周過去，恢復的效果和第一次比起來確是印證了大夫所說越來越難治，坐在走廊中間，看着魚缸的金魚來回擺動，心裏開始盤算時間，查房時表達了想出院的想法，大夫帶着常恆做電震。

    腿上大面積的終於下去了，但皮損較厚的還停留在那裏用實力證明其本身確屬頑疾。

    辦理好出院手續，家玲拎着東西欣喜不已：「回家住，明天再走吧。」

    走出醫院才細細看周圍，今年的冬天不是很冷，叫車到常立讀書租的房子，路過夜市常恆心裏有一個聲音在說話：「買點東西，好久沒回來了，不能空手進門。」

    晚上常立回來坐在床邊埋頭寫作業，連招呼都沒和常恆打，常恆夾起雞腿放到常立碗裏：「讀書讀傻了？看到姐姐回來也不知道打招呼。」

    常立頭都沒動：「給你打招呼你能多長2斤肉？」

    常恆倒吸一口涼氣舉起拳頭，常立接着說：「幹什麼，幹什麼，又不是外人。」

    夜色在奔逐，12點，常立還在聚精會神寫作業，常恆打着哈欠先睡着了，晨光熹微，等常恆醒來，常立已經走了。

    母女二人聊些過往，曾經和未來，聊到最後還是以常恆質問：「為什麼不離婚，你也有責任，善良是沒用的，尊重要給值得的人。不值得你的付出對於對方來說就是應該的，沒人可憐你，感謝你。」

    聊到家玲沉默，哭泣，抱怨反省：「我就是這步走錯了，害了自己，害了你。」

    常恆長嘆一聲：「好了，已經發生不能改變的事不必再糾結，沒有意義，我走了。」

    家玲：「過年要回來，回來嗎？」

    「不是不得不回來的大事，我再也不會回來。」

    「不管多差都是自己的家啊。」

    「剛說那麼多，回回說來說去都是那些，你怎麼聽不明白，還有我以後不會結婚，你們不要想着給我介紹對象，介紹要門當戶對，就那個家，門當戶對我只會過得比你還苦！」

    「會好的。」

    常恆淚眼婆娑：「好？啊？銀屑病，遺傳，會遺傳！」

    失控的情緒在空氣中肆意蔓延，金靈又站出來：「你冷靜，她是你的母親，你不能這麼大吼大叫。」

    常恆深呼吸緩和語態：「媽，走一步看一步吧，以後的事交給以後本身。」

    坐下來看着房頂，白茫茫的，突然意識到時間，一看離高鐵開動還有半小時，家玲幫常恆往包里裝電腦，糊裏糊塗拎着包，離檢票口喊停止檢票沖了進去，上車坐下隱約覺得胃裏發涼，接杯熱水剛吸一口，胃傳來劇烈絞痛，又冷又痛。

    捂着肚子往衛生間跑，再出來時抱緊自己靠着洗手台慢慢往下滑，意識逐漸薄弱，腦中有人在說：「慢點，不丟人，走不動就躺下，過一會就好了，躺下過一會.......。」

    順着車壁往下滑，蹲在地上再往下挪動。

    乘務員走過來：「你好，你」

    後面說什麼，常恆聽不到了，倒在乘務員懷裏，臉色煞白，渾身打顫，常恆感到有隻手伸進衣服里摸後脖，好似聽見有人說：「冷汗。」

    車廂廣播響起：「列車上有醫護請至四車廂，有乘客暈倒。」

    聲音很大，一遍又一遍，很困，閉上眼，旁邊拿着速效救心丸，圍滿了人。

    一個戴着口罩的年輕醫生問乘務：「她是怎麼倒下的，慢慢的，還是猛然。」

    「慢慢地滑下去。」

    「哦，那沒事，看樣子還捂着肚子應該是胃病。」

    圍觀人群散去，在常恆左手內側扎針灸，一會常恆醒過來氣息微弱喊疼，乘務員倒來熱水，常恆伸手接過來抱着水吸了一點搖頭：「涼的，要燙的。」

    「下一站給送到醫院吧，急性胃炎，沒什麼危險了。」醫生說

    常恆條件反射般拉着醫生的胳膊：「不，不要把我送醫院，我剛從醫院出來。」

    到站醫生扶着常恆坐到等待廳，半個小時過去常恆意識愈發清醒：「你看着不大，醫術這麼好。」

    「我是醫學生，師父醫術很好，願意教我。」

    「今天謝謝你，我給你兩千吧。」

    醫生擺擺手：「醫者救死扶傷是天職，不必客氣，救你是我應該做的。」

    「那四千吧，一點心意，收款碼打開下吧。」

    「不了，救你算我功德一件，看你也好多了，我要走了，朋友接我還在站外等我。」

    「怎麼稱呼，那您看能不能加您個微信？」

    「韋傑，對了你到哪，我朋友在外面可以順路送你。」

    「不，我轉飛機去元洲。」

    目送韋傑消失在大廳，才想起來要看點，離登機只剩半小時，臨機場還有二十分鐘的動車，剩十分鐘從航站樓到登機口，剛剛緩和過來的身體又要消耗了，抿着嘴往進跑，好在機場不大，安檢電腦又要耽誤時間，索性抱着，登上飛機大口呼吸，回頭一看雲梯立馬撤了。

    一個半小時，一直捂着胃，保持心緒平穩，好在沒發生擔憂的事。

    北方的凜冽猶如鋼絲，划過每一寸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而南方的寒就像打濕的海綿，剛下飛機明顯覺得暖和多了，走幾步後知後覺全身發寒。

    回到公寓，大半月沒住人，空氣里陰森森的，打掃衛生，丟掉堅果和零食，洗澡打開投影儀，冰箱裏放着的蘇打水倒進水壺燒開，又點了外賣，正在吹頭髮，飯到了。

    香蕉脆卷，蟹黃包，雞堡。

    窗外下起了雨，開二階暗燈，躺進沙發看動物世界。

    「終於不用進門立馬就要看手機，搞的生怕錯過什麼，一回來這麼清閒還有點不習慣。」金靈說

    「先歇一周以後的事再說。」

    張嘴打哈欠，大象正在生小象，依依不捨關了，拎上垃圾和外賣餐盒下樓，街道清冷，街景蕭條，有兩家門店貼着轉讓，社會經濟有些壓力，丟掉垃圾走走看看，遠處一個女孩像失了魂，衣着單薄在淋雨，常恆定睛一看，上前將傘搭在上方，這才看清是文希。

    短暫的沉默將曾經的誤會和過節都一一化解了。

    常恆伸手拉着文希的胳膊往公寓走，文希條件反射微微抗拒一下跟着進門，常恆換上拖鞋取出一雙一次性拖鞋放在文希面前：「去洗個澡吧。」

    想煮點薑茶發現柜子裏生薑已經發霉，只得點外賣。

    常恆坐床邊看着電腦還有些收尾的活，文希從浴室出來裹着浴巾，常恆餘光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仔細看了看說：「你懷孕了？」

    文希捂着肚子低下頭。放下電腦，無從談起，常恆靜靜看着。

    文希穿的一次性拖鞋已經濕透，房間裏沒有暖氣還是挺冷的，兩隻腳左腳踩右腳，右腳再踩左腳。

    常恆從上到下看着：「拿毛巾把腳擦乾，到床上來暖和。」

    一杯熱水打開了文希的話：「對不起，當時我把三萬轉給他他又回給我還添了兩萬，後面我在咱們公司離職後負責他那邊的流水，你記得那天聚餐嗎？兩個桌的所有源頭業務都在他那，我每天只需要對總數目，所以並不累，說月薪給我三萬，先每月給我八千生活費，剩下的季末一起支，他經常在辦公室拿好吃的過來，起初會問些咱們公司的近況，大概半個月就沒再問了，每天都給我新鮮的花，除了早飯我自己買，午飯和晚飯都是他家管家送過來，剛開始我自己吃，後來我和他一起吃。時間久了，他說他喜歡我」

    「懷孕多久了？」

    「一個多月。」

    「三萬的月薪給你付清了嗎？」

    「沒有，懷孕後工作移交給袁期了，每天到處玩。」

    「這麼冷的天，你？」

    「副卡被凍結，我刷不了。」

    「辦公室空着，明天你先住那邊，房租我交到年底的，孩子你是怎麼考慮？」

    「他說生下來給我200，孩子他要。」

    夜色包裹着焦躁，常恆無法入眠，她在想：「若當初沒有把她招進來，會不會就不會遭此厄運？」金靈卻說：「即便沒有認識過我，沒有丌禮也會有其他人出現，將欲望架在凌空之上，又怎麼能怪我呢。」

    等時間的時候總會很慢，希望慢點的時候又悄然而至，文希睜眼的時候，常恆已經收拾好被子和日用品。

    「醒了，這些我都沒用過，你今天去辦公室住。」

    「我現在沒有錢。」

    「健康重要，錢是身外之物。」

    好在離的很近，文希踏進辦公室眼淚潸然落下。

    常恆關上門：「把眼淚擦掉，這裏環境你都熟悉，有事給我打電話。」

    文希吞吞吐吐：「姐....，借我點錢。」

    「我先給你轉三千。」

    文希沒有吱聲，常恆走到門口停住腳：「把孩子打了吧，那種貨色不會給你200萬的。」

    關門聲振聾發聵，門後傳來文希奔潰大哭的聲音，常恆攥緊拳頭牙咬的咯噔作響，下樓抬頭看看天大腦發空，咖啡店開着，老闆正坐在門口看電影。

    常恆拉過椅子坐下：「這都快過年了，不回家啊。」

    「沒錢回什麼家，想跟着常老闆賺錢，一直不帶我。」

    「少貧嘴，你沒看我都好一段時間過來了，房子到期不租了，你這的咖啡喝不了幾回了。」

    「我聽你公司的田龍說挺賺錢的，也對，我好幾天沒看到他了。」咖啡店老闆說

    「是。」

    「不行了你也開個咖啡店。」

    「你是嫌我那幾個子消失的慢了是吧？」

    二人相視一笑，老闆又說：「今天請你喝拿鐵，我貼了轉讓，沒人接，自己再看看，等到期了去童州，面朝大海，四季如春。」

    「去吧，反正你的拆遷款也用不完。」

    老闆哎呦一聲：「你怎麼知道的？」

    「我給你推薦過幾個會員呢，你忘了？」

    老闆一拍腦袋：「經濟從一七年就到頂峰了，現在要麼投機取巧要麼風口行業、灰產、邊際效應，我這種傳統的做法都是虧，你那屬於這裏面哪個？」

    常恆閉上眼抿了一小口拿鐵

    「法無明禁即可為。」

    老闆知味一笑：「信息差的錢最重要就是掌握最根本的消息，能賺錢怎麼不開了？」

    常恆嘆口氣：「錢這種東西夠花就行，大錢要拿尊嚴換，跟能力無關。」

    老闆端起茶杯：「今天的拿鐵味道怎麼樣？再續一杯？」

    常恆拿起杯子聞了聞：「很香，但，不啦，哦，你最近這段時間都在店裏？」

    快過年了，又是一年，許久不見的晴天，心情自然好很多，公寓對面的服裝店也開門着，老闆整理出來幾套新款掛在店門口，常恆看着很心動，決定過去試試，選好尺碼吩咐老闆包裝好，拎着走到工作室，門輕輕一推就開了，弓着腰，身形有些發福的女人正在乾嘔。

    常恆把其中一套放到桌上：「收拾下，帶你去醫院。」

    文希像看到母親一樣看着常恆目光呆滯中透着祈求和麻木，常恆只好再次重複。

    「他會給我200的，我今天剛給他打過電話。」

    常恆拉過椅子坐下：「到底是你肚子裏的孩子在求生導致你憑添母性還是你腦子進水了還相信他的話？」

    「可是我自己就是奶奶帶大的，沒見過爸爸媽媽，我想把孩子留下。」

    「你才19歲！丌禮不會給你錢也不會要這個孩子，而你帶着孩子不好工作，同時無法上戶口，你的一生將快進到大部分人30歲之後的單親狀態。你先跟我去醫院，200萬還是有辦法讓他給你。」

    「我還是想留下。」文希帶着哭腔說

    「走，要麼把孩子打了要麼你今天搬出去。」

    話說完撥通丌禮的電話還沒開口丌禮的聲音傳出來，常恆嗯了免提：「想通了？我就說我從來沒有失敗過。」

    「我想通什麼？」

    「那當然是晚上我來接你了。」

    常恆本想問點什麼，直接掛掉了電話，常恆帶着詢問看向文希，黯然失色的眼睛楚楚動人，讓人看着心碎不已。

    走廊里站滿了年輕的女孩，她們焦慮不安。

    坐着惆悵的婚後婦女，她們愁苦不已。

    等着文希從醫生辦公室出來，醫院樓下由於快過年的原因，擺滿了小吃橘子香蕉。盡頭的蒸棕實在饞人，文希拉着常恆買了些點心和蔬菜。

    工作室變成臥室的樣子，常恆站在門口心裏總覺得不甘，心想：「不能因為丌禮而後撤，除了這個其餘的投資全都失敗了，接下來怎麼辦呢？」

    緩過神來走到床邊：「東西都沒處放，明天買個衣架和桌上暫時先用。」

    文希滿含歉意搖頭：「能有個住的地方我已經很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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