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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媛苦苦翻找着記憶的同時，城外一片寂靜的樹林中，端坐在巨石上的永安方丈忽地睜開眼睛，眸底神采奪人，光芒熠熠。

    「媛兒，妳想起來了嗎？」他喃喃低語，「既然如此，你甘心認輸了嗎？」

    不知想起什麼，永安方丈眼中的光華倏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戾氣，「不！她不該想起這些，你發過誓要護她一世安好，不只是她，慕家的每一個人，都不是你可以動的！」

    「假道學，慕陽又怎麼說？你把他當成蘿蔔往地里種，去養那些沒用的赤血金翅草，難道就不算違背誓言？」

    「……卑鄙！若不是你對顧旻出手，我又何須出此下策？」

    「顧旻是什麼東西？他跟慕家何干？當了幾年方丈，真以為自己悲天憫人，能普渡眾生？我只答應過一個人一件事，其餘的與我無關。」

    「無論你想做什麼，當心引火燒身，毀諾的後果，你我心知肚明！」

    樹林邊緣，蒙着面紗的女子注視着在石頭上打坐的方丈大師，除了一片寂靜，聽不到任何熱火朝天的爭辯。

    她倚着參天大樹坐下，任思緒往地里紮根、往天空伸展枝丫，織就一張鋪天蓋地的大網。記憶的最初，她只是個牙牙學語的小女孩，伏在一個瘦弱的男孩肩上，走了好久好遠的路。

    男孩骨頭硌得她疼，一疼就哇哇大哭，然後就會被抱在懷裏輕聲細語的哄。山林里沒有東西吃，她餓得慌，男孩總能變出一小塊烤蜂巢，或者烤紅薯，細細吹涼了、小口小口餵她吃。

    沒人提過她曾是個錦衣玉食的公主，男孩——她的哥哥，更是早就認清現實，不做無謂的復國妄想——沒想到兄妹倆落戶天聖國京城，才是苦難的開始。

    小蕊慢慢閉上眼睛，想起自己被小心翼翼「丟棄」的那一夜，才多大的小女孩呀，用動物本能撕心裂肺地哭，也沒能讓那個鐵石心腸的哥哥回頭。

    還有那場大火，她原本可以逃的，可偏偏要回去拿「哥哥」偷偷送來的小玩意兒，都扔掉她了，為什麼還要千方百計地讓她感覺沒被拋棄？

    師父將她撿回來以後，她就停止累積記憶，除了殺人的、活下去的本領，再也沒什麼值得她牢牢記住。

    最終師父也沒長久將她留在身邊，教會她偽裝的本領，就將她送進大戶人家裏當家奴，受盡委屈、像陰溝老鼠般乞討一點主人的悲憐活下去。

    直到遇見那個女人......像陽光一樣燦爛明媚，明明處境艱難，依舊膽大包天的無畏無懼，那是唯一一個不把身邊人當「下人」看的主子，還有她身邊那傻不愣登的丫頭，都自身難保了，還想着照顧她，那對主僕究竟是什麼稀世品種？

    小蕊不懂，師父為什麼要讓她潛伏在慕榕身邊，甚至讓她走到顧旻面前，促成一段讓她連做好幾天惡夢的「兄妹相認」。

    直到鬼面人出現，小蕊越來越迷惑，師父究竟是想幫助墨王，還是借刀殺人呢？但她可以感覺到，師父不想傷害慕榕，所以在慕榕中了助情花毒時，她焦急得去報信，師父就冒着曝光的危險去救人。

    然後是慕陽......小蕊心裏一疼，她那自以為事的哥哥，以為慕陽對她百般疼愛，是因為喜歡她？就算是喜歡，也不過是師徒之間的情份罷了，那個人如其名的少年，目光永遠繞着她那傻哥哥打轉，可她為什麼要成全這一切？

    她人生中所有遭的罪，不都是因為哥哥的一時軟弱，將她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嗎？

    說到深淵，她真沒想過要害慕榕墜崖......可恨的墨景淵，總有一天，她活得膩了，一定會拉着那愚蠢至極的皇子同歸於盡。

    可她沒那個勇氣，她得聽師父的話，配合傅沅澧被「擄走」，還得幫那個懦弱的夢佳易容成慕榕的樣子，她真討厭這個活兒，那樣愚昧的女人，如何配得起慕榕的臉？

    所以她故意使了壞，偷偷留下破綻，墨雲霄果然沒有上當，但依舊如師父所願，將他引到邊關，打了大半年的仗。

    小蕊沒想到的是顧旻和慕陽會大老遠的來找她，為了讓墨王停手不再攻打北月國，師父逼她必須對慕陽下手，害他差點成為陣眼的養料......她是真喜歡慕家人，可她根本不配啊，一個記憶停留在漫天大火的冤魂，如何再世為人？

    想着想着，小蕊慢慢地睡着了，他以為自己早就忘記當「人」是什麼感覺，卻在無知無覺的夢境中，緩緩流下一滴淚。

    如果有人能在夢境裏聽見她的心聲，無邊際的黑暗之中，只餘一句：「對不起。」

    道歉，有時不是為了求得原諒，而是讓自己好過。

    有些人的道歉，也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說的人跟聽的人都不必往心裏去——墨天麒瞪着端坐在眼前的墨雲霄，覺得這人的「抱歉給皇兄添麻煩」不如不說。

    墨雲霄在早朝先發制人，一手掀起狂風巨浪，逼得墨天麒當眾發怒，才暫時壓住沸沸揚揚的輿論，直到現在兄弟倆對坐在御書房，皇帝陛下仍被氣得心口疼，恨不得把這傢伙打包丟回邊關。

    「滿意了？惹得全天下人不高興，你就高興了？」墨天麒頭疼萬分地教訓，這小子憑啥當萬人敬仰的戰神？就憑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跟又臭又硬的脾氣嗎？

    墨雲霄有點走神，一臉莫名的抬頭，「皇兄不高興？不如接受臣弟的提議，一勞永逸。」他不小心幻想了下帶着慕榕歸隱的畫面，光是想像小女人會有多開心，他就覺得很值當。

    顯然皇帝陛下不是這麼想，他閉了閉眼，一字一句道，「你個混小子，朕把你養這麼大，你就是如此回報朕的含辛茹苦？」

    「是，爹。」墨雲霄順口說道，純粹是被慕榕潛移默化的口頭禪，沒想到墨天麒反應很大的一哆嗦，連茶杯都打翻了。

    「你混叫什麼？」墨天麒一拍桌，掩飾自己過激的情緒，眼底畫過一抹深沉的複雜。

    墨雲霄微微一笑，混帳王八蛋的扔了句，「臣弟失言，夫妻情趣罷了。」

    墨天騏：「......」真特麼操蛋哪！